“狼庭和苏胥崩裂了!”
顾寔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中。他正品着边疆苦涩的茶,笑盈盈看着她。
“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跑到满身是汗?”
水眉顾不得喝茶,喘着气:“是玉玺!对不对!”
顾寔大方承认:“是。”
水眉沉默了。
“我在换玉玺时候,在假玉玺匣子上留下过狼庭细铁爪偷抓的印迹,并且伪造了信件塞进那毒师的包中,把换玉玺的一切罪证污蔑给了狼庭。现在估摸着是苏胥中毒了,和狼庭反目成仇。狼庭王被撕毁盟约,展开报复。”
顾寔冷静的说完,水眉咬牙开口:“那你也知道狼庭要屠城是不是!”
顾寔能煽动两国仇恨!他怎么不会料到狼庭的下一步动作!
可是他一个字没说。
水眉咬着牙,一步步逼近他:
“你为什么不说?你早点说…一城人可能就免于浩劫!”
她大概的明白了,顾寔不能说,现在青州人口混杂,他们身边,说不定就是苏胥或者狼庭的奸细,他一旦说了,就完全暴露了他的身份,等于对苏胥言明,是他背叛苏胥的。
所以,顾寔根本就不是来投降荣凤卿的
从头到尾,他不过是想保全自己一个人罢了。
在荣凤卿身边,成功了,他是英雄,护送玉玺有功,失败了,他就是苏胥派到荣凤卿身边的奸细,打通青州有功,赏!
从头到尾,他都是为自己,不肯轻易的多说一句,哪怕那句关系着满城人的命。
顾寔神色有些闪躲,他终于是叹口气:“现在青州城内敌我不明,荣凤卿又不信我,我不能说…”
水眉双眼含泪,一巴掌就要打上顾寔的脸。
“姑娘!”
有人攥住她的手,硬生生截住她的动作,水眉抬眼,是李成蹊。
李成蹊冷眼看着顾寔,顾寔一个寒战低下头,茶也不再散发热气,他一个人孤零零坐着,如折翅的孔雀。
“顾小二爷卖的好机关,还是个双簧机关。”
李成蹊怎么会看不出顾寔的伎俩?她早就听见了一切,打心眼的鄙夷这种人,她拦住水眉,把水眉拉出来。水眉已经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哭的很是伤心。
李成蹊擦擦她的泪,温柔开口:
“信我,镇西王不会叫雍州冀州百姓,死于狼庭人手下,哪怕一个人。”
“我怕雍州冀州撑不到…”水眉声音沙哑。
“他们会撑到镇西王到的那天的。”李成蹊伸手,摸了摸水眉的头,低声开口:
“就如同你们死守兖州,等到镇西王一般。”
“真的吗?”水眉抬头看她,李成蹊一贯冰冷的脸上有了笑意,她拍拍水眉肩膀,点点头:
“你应该信他的。”
水眉才觉得自己抽抽搭搭的好丑,她擦了眼泪,甩甩头,哽咽开口:“我想去见荣凤卿。”
“现在估摸不成,镇西王本来就是快马加鞭,咱们根本追不上他们了。咱们安心等他们归来就好。”李成蹊倒是冷静。
“好的。”水眉揉揉眼,默默的和李成蹊道别了。
回到房间,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闷闷不乐起来。
*
荣凤卿果不负众望,二十日,抵达冀州时冀州未破,他直取了狼庭三员大将,虽然被砍了一刀但是伤势不深,留下三千兵马驻守后就连夜直奔雍州,走时候,伤口的血迹还没干,包扎的棉布还在渗着血。
二十三日,直奔冀州,自斜上箭入,翻山于野狮岭上包围狼庭后方,擒获狼庭王妃,待狼庭撤回包围冀州的兵马后,留守冀州的兵马直下,杀了狼庭一个落花流水。
前后不过五日,狼庭三万兵马败退。
镇西王威名,再度扬于天下。
水眉天天都跑到城楼看送信的,第一个去听急报,都快晒黑了一圈,鸟也眷顾她,给了她鹰待旦同样的待遇。
鹰待旦笑话她,说等以后水眉站的城楼上,得建个望夫台。
她每日心好难安,战争从来不是什么好事,她生怕一个刀剑无眼,荣凤卿就没了。
每次送来急报,水眉心都要提到嗓子眼。
会不会是噩耗…
还好,荣凤卿出来没有辜负过她,屡战屡胜。只是添些寻常伤疤,没有性命之虞。
她终于放心下来。
到现在,水眉才明白那些盼着丈夫归家的少妇,到底是个什么心情,等一天都是煎熬,莫说恩爱夫妻,被战争拆散,根本连丈夫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等吧,又没个头,不等吧,这恩爱实在活生生的支煞人。
好在她的小凤凰,没有事。
她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希望过天下太平。
“狼庭已经退兵了!和统帅达成了协定。刚刚统帅亲自来信,那两州都愿意归降统帅了,他处理些事情就回来,大概他二十八能回青州。叫你不要再担心了。”李成蹊捏着信,淡笑着走向水眉,水眉一把扑入她怀里去抢那信。
“真的!好将军你给我看看,不要逗我!”水眉笑的合不拢嘴。
“这是军情,不能给你。”李成蹊逗她。
水眉噘嘴。
“好了,这是他给你的亲笔。”李成蹊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个粉丝信笺递给水眉。
水眉拿过信,迫不及待的想拆开,看见旁边人偷偷凑过来的眼神,撇撇嘴拎着裙子边跑了。
一路跑回宅子,把自己关房间里,甩掉鞋子跳上床,躲在角落里看起来。
信笺表面写着几个遒劲的字,点如桃撇如刀,笔笔入纸上犹如金戈铁马,气势磅礴。
水眉有一瞬间的愣神,原来他不是文盲啊。
那他以前骗她!害得她赏梅宴上出丑!
水眉暗戳戳的记下来这笔账,日后一起清算。她凑上去认了半天,是水眉亲启这四个字。
好陌生啊…还喊她名字…
水眉皱了眉,打开信纸一看,差点没瞎了。
里面的字,不能说是丑。就是很…
就是很丑!
但是丑的很有特色。比如那个横,颤巍巍的扭成面条一样,但是还有模有样的提笔顿笔收笔。
水眉不太认得字,跑去找林浮金,林浮金扯过纸一看,差点没笑死,道:“这不就是描拓吗?描的这么难看!”
“这是啥?”
“就是有的人写字不好看,把古人的字帖拓印下来后,每个字剪成小块,写信的时候先想好写什么,再把这些字排好顺序,用信纸压在上面一个字一个字的描出来,就是你这种,你看你这个字虽然丑的不能看,但是大致能认出来,这个字原型是王右军的眉,这个字原型是…”
林浮金看了半天,笑的花枝乱颤:
“我活这么久,没见过描还描的这么丑的,别描了吧,糟蹋纸呢。这谁的字啊,谁的啊,让我可劲乐乐!”
水眉面无表情的掏出胸口的匕首:“荣凤卿…”
林浮金手中信纸一落,在落地前他迅速跪下来接住,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开口道:
“统帅的字啊,怪不得如此独具一格,这虽然是描摹,但却超凡脱俗龙行虎步,笔走龙蛇词倾河汉…”
水眉:……
算了,再怎么说,也掩饰不了小凤凰是个文盲的事实了。
第58章 雍州 暗中观察打翻醋坛
荣凤卿还未归来, 自从那日的丑字暴露了他的文化水平后,他就再也没有来信过。
水眉把荣凤卿的信翻来覆去嚼了上百词,纸都被人翻折的皱巴起来, 却依然没有等到荣凤卿的第二封信。
敢是出事了?不可能啊。
水眉叹口气, 盖上被子准备睡觉,她轻轻吹灭了油灯, 爬上床去。眼睛一闭, 脑海里都是小凤凰。
烦死了!
他为什么能爬到自己脑壳里面去!
他还在说话还在笑!还在抱着自己…还在…
水眉只感觉自己像块大饼,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炕着。
睡觉睡觉!
她闭上眼还没睡稳, 就听见一阵皮革磨蹭金戈碰撞, 有脚步匆匆离了院子而去。鹰待旦神情严肃,抿着干裂的唇, 带着信直奔中军帐中。
今夜是李成蹊守夜。
篝火烧的正旺, 李成蹊正枕着一根粗柴, 翘着腿闭目养神, 听见脚步, 她捏紧手中剑, 然后缓缓睁开眼。
“李将军!”
鹰待旦先敲三下门, 匆忙进去。
“何事?”
“统帅那边被苏胥绊住了, 刚刚来信, 苏胥老奸巨猾至斯,是我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