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楚楚抬着头,傻傻地在树下转了好久,而后转过来问贺成渊:“为什么树上没有果子?你又骗我。”
贺成渊看了她半天,然后摸了摸她的头,怜悯地道:“你读过书吗?冬天赏花的梅树,和夏天结果子的梅树,并不是一样东西,你竟不知道。这园子已经给了你快半年了,你也没有仔细瞧过吗,结果子的树另有一小片,在这园子的后头。”
对不住,就是不知道。方楚楚扑过去,又把贺成渊捶了一顿。
闹过之后,贺成渊才笑着带了方楚楚去香雪林的后头。
说是一小片,其实也有十几亩,一眼过去都望不到头。
绿叶间,青色的梅子微微带黄,一挂一挂地连成了串,把树枝压得微微低了头。这时候还是大早,仿佛清晨的露水没有干透,毛绒绒地沾在果子上,粉光旖旎。
方楚楚别的不行,爬树是一把好手,找了林子中最高最大的一棵树,也不要贺成渊帮她,自己蹭蹭蹭地爬了上去。
贺成渊站在树下,慢慢地道:“长安城的淑女是不会爬树的。”
方楚楚霍然回首,用饱含威胁的目光瞪他。
贺成渊又接着道:“嗯,不过,我就喜欢会爬树的姑娘。”
方楚楚又得意了。
她爬到树上,摘下了一枚梅子,低头嗅了嗅,那香气微微甜、微微酸,夏天的气息大约就是梅子和着风,清澈而甘冽。
她想吃,又怕酸,看了看树下的贺成渊,忽然笑了起来。
她从树上探下身,一手抓着树枝,一手拈着梅子伸出去,她又哄他了:“阿狼,过来,我给你吃果子。”
贺成渊凑了过去,踮起脚、仰起脸,他生得那么高,恰恰可以咬住那枚青梅子。
咬下了一小半颗,嚼了吞下去。
“甜不甜?”方楚楚笑眯眯地问他。
“很甜。”贺成渊这样回她。
他接过了她手里的半颗梅子,却不吃,反而抬手递到她的嘴边,端着一脸庄重的表情:“你一半、我一半。”
咦?不要,那上面有他的口水,可脏了。
方楚楚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但是,摇着摇着就僵住了。
贺成渊一直望着她,他的神情似乎更加严肃了,甚至微微地叹息:“你嫌弃我吗?”
呃?有点心虚。
方楚楚偷偷地看了看四周,好吧,没有人,她飞快地俯下身去,叼走了那半颗梅子。
一口咬下去,汁水淋漓,梅子的味道、还有他的味道,在唇舌之间流淌了出来。
“啊,好酸。”她含着梅子,腮帮子鼓鼓的,忍不住叫了起来,“你骗我!”
第51章 东风引4 吻上她的指尖
贺成渊轻轻地笑了起来:“没有骗你, 从你手里吃到的果子,是甜的。”
方楚楚的脸又红了,口里的梅子就不好意思吐出来了,只能在口中含着, 一点一点地咽下去, 那味道, 很酸、又很甜, 说不上来的特别。
贺成渊轻巧地攀上了树木, 坐在树桠间, 他的腿伸得长长的, 占了老大一片地盘。
方楚楚要被他挤得掉下去了, 不由怒视他。
贺成渊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自己的腿:“来, 坐这里, 软的,舒服。”
方楚楚听了, 不客气地坐了下去,戳了戳他的腿, 还要继续嫌弃他:“哪里软, 硬邦邦的。”
贺成渊用手臂枕着头,倚在树桠间,清晨的阳光透过绿色的叶子和青色的梅子,落在他的眉眼间,那斑驳的影子像是金色水墨,无论怎么看,他都是这世上最英俊的男人。
他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对方楚楚道:“我还要吃梅子,楚楚,喂我。”
方楚楚咬着嘴唇偷偷地笑, 坐在他的腿上,梅子垂在眼前,微微摇曳,一抬手摘下,塞到他的口中,还要问他一句:“这个甜不甜?”
“很甜。”他当然是这么回答的。
吃了三四枚,方楚楚就不肯他吃了,看,她是个多体贴的好姑娘。
“再吃,你的牙要倒了,胃也要坏了,回头我给你做了果酱再吃,这种酸溜溜的东西,你怎么就这么爱呢,这可真奇怪。”
贺成渊透过婆娑的枝叶望向远处,目光悠远,他的语气淡淡的,就像当日和方楚楚讲故事一样。
“这是小时候的味道,不知怎的,总是会偏爱几分,吃到这个,就会想起从前的一些事情。
早些年的时候,我母后到这边摘梅子,会带着我父皇和我一起来,长安的淑女是不会爬树的,我母后也不会,我父皇为了哄她开心,就亲自爬到树上去替她摘。
我爬得比父皇更高,母后还会笑话父皇,‘你看看,阿狼都比你厉害呢’。父皇笑着抱住我,对母后说,‘朕的儿子,将来肯定是要比朕更厉害的。’”
他的神情是那么平静,没什么伤感、也没什么愉悦,如同说的并不是自己。
方楚楚觉得他大约是不开心的,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小小声地叫他的名字:“阿狼……”
贺成渊淡淡地笑了笑,他的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看着方楚楚,仿佛又有了几分柔软的意味。
“我们每次都会摘一大筐青梅回宫,母后亲手熬了梅子酱,然后就差不多到了端午了,再做成粽子。其实私底下父皇曾经和我抱怨过,这种粽子一点都不好吃,一边抱怨着,一边吃得比谁都多。
我母后还会将粽子赏赐各处,那时候,内外命妇们皆以得到皇后娘娘的青梅粽为荣,没分到的,也会自己去仿着做一些,那几年,端午节的青梅粽子竟成了长安的风气。可是,自从母后走后,所有人都把这个给忘记了。”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有时候我也会疑惑,是不是我记错了,十年光阴,为什么会变了这么多,母后不在了,父皇变了,我也变了,所有的人和事都不一样了。”
方楚楚听了这番话,马上举起手,认真地对贺成渊保证道,“阿狼,我不会变的,不管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你不变,我也不会变。”
她的声音娇软甜蜜,在初夏的微风中,听过去是那么悦耳。
末了,她想了想,还要再补上一句:“不就是粽子吗,你放心,以后年年都做给你吃,吃到你牙都掉光了,咬不动为止。”
贺成渊低低地笑了起来,初夏的风吹来,就那么一阵,云淡风轻,旧事无痕迹。他一本正经地颔首:“不错,以后年年我们都来这里摘梅子,你和我,带着我们的儿子,儿子肯定要比我爬得更高才行。”
方楚楚红了脸,恼羞成怒,一巴掌又拍了过去:“胡扯什么呢,你儿子在哪里?”
用力太猛了,人没打到,她一个重心不稳,从贺成渊的腿上跌了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方楚楚还没来得及惊呼,贺成渊一个探身扬臂,恰好捞住了她的腰。
她的腰肢柔软而纤细,又极富韧性,搂在他的臂弯里,就那么一小捧,贺成渊屏住了呼吸,都不太敢用力,怕弄疼了她。
方楚楚仰面朝上,手脚都没处用力,就像一只小乌龟,在半空中划拉了两下,也没能调整过来。
她又怂了,哼哼唧唧地求助:“快把我拉起来,要掉下去啦。”
贺成渊只用单手就轻易地揽着方楚楚的腰,另一只手抓住树干,他俯身过去,严肃地和她讲条件:“亲一下,就拉你起来。”
“不行,你做梦呢,信不信我揍你。”方楚楚果断地翻脸。
贺成渊微微地笑了起来,他低下头,他的气息笼罩了过来,夏天炙热的阳光、以及草木的清冽,拂过方楚楚的发鬓。
“咦!”方楚楚情急之下,用手捂住了嘴。
他吻在她的指尖,那么小心而温存,带着青梅子的味道,有点酸、有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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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铜兽炉里点着瑞脑,那味道并不是香的,而是一种清凉的气息,浸透在空气中,恰如这东宫,冰冷而安静。
溧阳长公主原先来过几次,此时也不太适应,她按捺着心中的不安,笑道:“我和伯爷到东宫求见了几次,皆说太子殿下不在,原是想邀殿下到我家中宴饮小聚,但看殿下近日繁忙,却也不便打扰,只是想着端午佳节将近了,给殿下送些节礼,略表心意。”
五色粽子、菖蒲清酒、艾草香包等应景的小礼,用精美的紫檀匣子装着,端端正正地摆在案几上,这些礼,并不丰厚,东宫也是不缺的,此时送来,不过是寻个由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