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时候”,青梅竹马?
夕稍稍挑眉,和高矗同时望向欧阳吉。
“呃……”欧阳吉鲠了一下,这氛围怎么回事?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看出,这两个初次见面的人莫名有些不对付。
何况欧阳吉也不是迟钝的榆木脑子。夕有点询问的目光隐隐压着几分怨念和不安,欧阳吉觉得意外得容易打翻醋坛子的夕好可爱。
于是她挽过夕的左手臂,笑眯眯贴上去救场:“等一等,我还没介绍完呢,你们俩倒先聊起来了,这不搁得我尴尬吗?”
轻轻带过了称呼问题。两个人都沉默地转移目光,一个心里莫名暗爽,一个心里莫名失落。
夕回勾住她的手,浅笑:“好,你继续说。”
高矗无言地目光逗留在两人拉着的手上。
小太阳一样明媚的笑容温暖,让坚冰般的诡异氛围稍稍融化:“不过你们要能这么快交上朋友,那更好了,末世相遇就是缘嘛,哈哈……夕,说起来也是巧了,高副委员长还是我的小学同学呢!可惜我这记性不大好了,之前听高先生说起副委员长的名字,都完全没想起这茬来。倒也不单是我的问题,高矗,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刚见到你时我也没认出来!”
副委员长有点腼腆地笑了:“嗯,也难为你了,当年的小胖子现在成了瘦猴子,我那些阔别多年的亲戚见了,也很吃惊。”
欧阳吉笑道:“是啊,你现在比我印象里的‘班霸’可帅气太多了。十几年不见,转眼都是大人物了,草民诚恐。”
“哈哈哈,别恭维我了,小吉。反正你们也有介绍信在手,到基地里我看看,尽量给你们安排好点的住宿条件,老同学嘛,说话还客气什么。”高矗笑笑摆手。
气氛稍许轻松了些。夕快速消化了一下话语间透露出的信息,可笑的慌张也放下来了。
她知道欧阳吉的记忆力极好,只要她有心记的,堪称过目不忘。既然不记得副委员长的名字,想来小学时与这位同学的关系也并不见得非常好。
但放心下的同时她也有点后知后觉地恼恨自己的嫉妒心来,怎么可以这么小家子气啊?不过是偶遇欧阳的熟人罢了,就忍不住各种胡思乱想、还不自觉语气不善起来……以前她就是这么心胸狭窄的人吗?
另一边欧阳吉的真实情况,确和夕所料的八九不离十。她小时候和高矗关系并不很好,在听到山神庙外的动静,拿起弓同猫怪冲出了门,与这个军官对上目光的刹那,并未第一时间认出旧识,只是警惕兮兮地质问对方是什么人,到这里做什么。
而哪怕高矗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她,一双阴郁深邃的黑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唤了她一声“小吉”,又自我介绍一番,与老同学攀谈,欧阳吉在总算想起这人是谁后,外敛了警惕,内里却更加困惑不安。
因为说到底,她对小学时期的高矗印象不仅不好,甚至差到极点。
或许他们后来是和解了吧,但小学时期别的记忆渐淡,她唯独特别清晰地记得自己被家里背景后台很大的胖墩“班霸”欺负过,完了老师也帮着对方,对他那惹不起的家长卑躬屈膝。在此之后那孩子有没有夹着尾巴做人她没印象,只记得那胖墩飞扬跋扈的模样。
而那个后台颇深、恃宠而骄的小胖子,居然和眼前这个身形瘦小、眉宇间还有点阴戾文气的副委员长是一个人。
不仅面貌十八变,性情也是,尽管欧阳吉不知道为何对方一见自己就显得很是热络,但以“老同学”身份攀谈一番,副委员长的谈吐举止得体有礼,和印象里的那个班霸可谓截然不同。
所以欧阳吉渐渐认为,或许高矗表现出的热络也只因他们是老同学吧。当了官的人嘛,大抵对谁都能像旧时交好一样不尴不尬地谈天谈地。过去的事也早就过去,放下旧印象来与他交谈,发觉对方还是个挺好说话的人。
但这渐渐轻松的感受直到散步聊天回来,在庙前的阶梯上遇到了好像焦急等待着她的夕,欧阳吉才又洞察出些许蹊跷来。
“高矗,也给你介绍一下,她叫白玄夕,我之前也跟你说了,我们是在来新辉基地的路上偶然邂逅的,现在我们算是……嗯,在交往的关系,对吧,夕?”
欧阳吉挽着夕的手摇了摇,夕回头,很轻易望进了人类姑娘的眼底,仿佛明亮的镜湖闪动波光,而这点点光彩又有那么一丝狡黠。
夕的心立马软了下来,抬手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发丝,随即落下手拉住她,与她十指相扣,回眸便冲恋人的老同学莞尔颔首:“我是欧阳的Omega。”
“哦、哦,原来二位是这样的关系……末世结缘,也是很难得的了。”副委员长有一丝惊诧,旋即摸摸下巴笑着点头。
欧阳吉依旧是笑眯眯的,俨然一副挽着恋人的恋爱脑少女模样,眼尖的她却没有错过高矗嘴角转瞬即逝的下撇和眼底不乏戾气的阴沉。
心里登时一咯噔。
……不不不,应该不至于吧?
瞎揣测旁人是坏毛病,得改、得改。欧阳吉有些慌神,手上力道不觉加重。
被她扣着手的夕察觉到了Alpha的异样,一个略带询问的眼神递过来。
欧阳吉一时没敢接,迅速压下心头不安,敛了敛笑意,对副委员长开口:“那现在我们两个到齐了,您可以带我们搭个便车去基地吗?”
高矗不知思忖着什么,一时没应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直到欧阳吉心虚地将视线躲到夕的肩后,才点头,缓缓开口:“也好,我们的部队正巧在白目山一带剿匪,你们就同我一路回去吧。”
两人相视一眼,欧阳吉应道:“那就多谢高副委员长了。”
矮个子男人微微垂首,在匆匆走下阶梯的欧阳吉擦肩而过时目光微黯:“小吉,我们都是老同学了,你不必这样称呼我,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虽然勉强笑着答应,欧阳吉还是起了身鸡皮疙瘩。夕冷着脸,牵起她快步往下走。
两人已经下了很多级阶梯后,高矗才悠悠转身,将军帽扣上发顶,压下帽檐,额前细碎的刘海却遮不住双眼的晦暗与越发暴躁的戾气。
一路沉默气氛尴尬,欧阳吉也试图开口打听些新辉基地更具体的情况,或是客客气气地问点高矗的工作情况之类找点话题。然而此时高矗也客客气气地问一句答一句,并不多谈其他惜字如金,聊到后来欧阳吉只感到自己像个查户口的,而身边白发女人又像个木头人似的对他们的尬聊充耳不闻一言不发,结果气氛不仅没怎么缓和,反而变得越发干巴巴,欧阳吉索性也闭嘴了。
直到三人下到半山腰时,一伙军服青年全副武装从草丛里蹿出来截住了他们。
耳侧发丝拂动,欧阳吉看到夕上前一步,默默将自己护在身后,左手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同时一直尾随身后的黑猫也撒腿绕过脚边奔上前来,警觉地竖起尾巴,对逼近眼前的军人们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欧阳吉顿时心头一暖。
“报告副委员长!”而那几个人却只是好奇地扫了两眼女士们,尤其多看了两眼发色稀奇、异色瞳和装着假肢的夕,也有几人稍稍露出防备的神色,但并未轻举妄动,静等为首一个皮肤黝黑的健壮汉子前迈一步,向走近过来的高矗抬手敬了个帽檐礼,厉声报告,“任务已完成!目前未发现任何异样,除了这两位……姑娘以外,也没有在山中搜寻到其他活人。”
“好,辛苦了同志们。”高矗向比高了一个头的军人们点了点头,“回去吧,顺带将这两位也捎上。据我了解下来,她们是末世开始起就流落在外的人,不过现在拿到了川西给的介绍信,来投奔我们基地。”
“是。”那个军官这才低头打量了几遍两人,声音放得低缓了些,不知为何欧阳吉总觉得他最后看过来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你们有带好介绍信吧?”
“嗯、对,放在衣兜里带着的。”
欧阳吉觉得他这话有点莫名其妙,他们副委员长不是才说了她们有介绍信,这人是听不懂人话么,还多此一举再问一遍。
高矗对那军官一抬下巴:“好了,走吧。”
军官严格遵从上级命令,当即转身冲众下属一挥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