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感受着脖子上簪子,要大喊,那簪子便向前递,他的声音便打着弯压低了:“那你这是做什么?”
陈丹朱道:“我要说的事关紧要,怕大王叫别人进来打断。”
吴王颤声:“你快说吧。”心里惶惶又恨恨,什么李梁叛变了,明明是太傅一家都叛变了!后悔,早就该把陈氏一家都砍了!嗯,十年前就应该,不肯送女进宫,就已经存了异心了!
陈丹朱看吴王的眼神,再次想把吴王现在立刻杀了——唉,但那样自己肯定会被父亲杀了,父亲会扶持吴王的儿子,誓死守吴地,到时候,河堤还是会被挖开,死的人就太多了。
吴王以及他的佞臣们都可以死,但吴国的民众兵将都不值得死!
她倚在吴王怀里轻声:“大王,陛下问大王是想当天子吗?”
吴王感受着脖子里的簪子,说真话会被杀了,他道:“孤才不想当天子,孤是天子封的王侯,怎能当天子。”
陈丹朱又问:“那大王为什么派刺客行刺陛下?杀了周青还不满意,还要刺杀陛下——”
吴王道:“胡说八道,周青这贼自己作恶多端,仇人众多,死了竟然还栽赃陷害,孤才没有派过刺客。”
陈丹朱皱眉:“那大王为什么列兵对陛下?”
吴王大喊:“明明是陛下来打孤!”
陈丹朱也大声喊大王将吴王的声音压下去,道:“因为陛下来质问刺客的事,而大王你不见啊。”
吴王气道:“孤又不傻,他们进来就杀了孤。”
燕王鲁王怎么死的?他最清楚不过,吴国也派兵马过去了,拿着皇帝给的说查问刺客谋反之事的圣旨,直接攻破了城池杀人,谁会问?——要分家产,主人不死怎么分?
陈丹朱道:“陛下说不会,只要大王给陛下解释清楚,陛下就会退兵。”
哄骗小孩子呢,吴王哼了声:“孤很清楚陛下是什么人——”那个十五岁登基的小儿有着非人的狠心肠。
当初他为吴国王太子,周青还没有搞出什么分封诸侯王给王子们的时候,王弟就突然在父王下葬的时候,拿刀捅他,他差点被杀死,事后查乱党发现王弟作乱跟朝廷有关系,就是皇帝这贼鼓动的!
陈丹朱道:“陛下说只要大王与朝廷和好,再一同除掉周王齐王,朝廷掌管的地方就足够大了,陛下就不用推行分封制了——”
所以其实皇帝是来贿赂他?吴王愣了下,要联手干掉周王齐王?
那到时候只剩下他一个诸侯王,皇帝要对付他岂不是更容易?吴王念头转过,他也不傻!
“大王,皇帝为什么要收回封地啊,是为了给皇子们封地,还是要封王,就剩你一个诸侯王,皇帝杀了你,那以后谁还敢当诸侯王啊?”陈丹朱说道,“当诸侯王是死路一条,皇帝不在意你们,怎么也得在意自己亲儿子们的心思吧?难道他想跟亲儿子们离心啊?”
听起来,似乎——
陈丹朱又哭起来。
“大王——”她贴在他胸前梨花带雨,“臣女不想看大王陷入征战啊,好好的干吗打来打去啊,大王太辛苦了——”
美人在怀娇滴滴真是令人浑身酥软,如果没有脖子里抵着的簪子就好。
“大王,你不知道,朝廷在吴国外并不是二十多万。”陈丹朱抬头泪眼看着吴王,“有五十多万啊,不止在北线,从南到北都围住了,臣女真是吓死了——”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陈太傅怎么没说过?——陈太傅只说过朝廷有三十万兵马,他都不耐烦听,觉得是夸大。
现在听来,更夸大。
吴王被吓了一跳:“朝廷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兵马?”
打燕王鲁王的时候,朝廷不是不到二十万——朝廷才十几个郡县,税赋都不够皇帝养一家子人,那么穷,不像他们吴地富饶,哪来的钱养五十万兵?
正因为皇帝不想过这种苦日子了,才会拼了命养兵,把诸侯王的封地收回来,再说都过去二十年了,她幽幽道:“因为穷,才有那么多兵。”
穷无路,只有靠着征战得功劳,来得荣华富贵。
吴地太富饶了,反而安逸的没了杀气。
要是真有这么多兵马,那这次——吴王心慌意乱,喃喃道:“这还怎么打?那么多兵马,孤还怎么打?”
陈丹朱抬起头:“大王,皇帝使者已经到了国都,大王可愿意一见?”
第16章 引见
陈猎虎在殿内正想着闯进后殿去,吴王会生气,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反正吴王生他的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想到当年吴王对陈丹妍的觊觎,他实在坐不住,正当要起身的时候,陈丹朱回来了,吴王没有来。
送陈丹朱回来的太监笑吟吟道:“大王听陈小姐说完,有些累了,先回去歇息。”
累了?哪种累?张监军一脸恼怒的审视陈丹朱,陈丹朱衣衫发鬓些许凌乱,这也没什么,从她进王宫的时候就如此——是从军营回来的,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至于面容,陈丹朱低着头,一副娇娇怯怯的样子,看不到什么表情。
装什么娇怯,如果是以前张监军不以为意,现在知道这小姑娘杀了自己姐夫,他才不信她真娇怯呢。
到底跟大王说了什么?不问清楚他可不会走,不待他问,陈猎虎已经先问了:“公公,老臣的事——”
太监含笑道:“太傅大人,二小姐把事情说清楚了,大王知道错怪你了,李梁的事大人处置的好,接下来怎么做,大人自己做主便是。”
陈猎虎看了眼陈丹朱,还是不肯走,问:“如今军情紧急,大王可下令开战?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分兵截断江路——”
吴王听这个就头疼,太监更头疼,啊呀两声:“老大人,大王已经有了主意了,还要再想一想,老大人先回去吧,先处置李梁这件事。”
说完转身就走了。
陈猎虎在后道:“李梁的事有什么处置的,老臣将他悬尸示众——”
太监已经走的看不见了,余下的话陈猎虎也不用说了。
张监军想着要从女儿那里打听消息,没有理会陈猎虎,文忠在一旁冷冷道:“不妥吧,让民众知道陈太傅的女婿都背弃吴王了,会乱了心神吧。”
陈猎虎面色沉沉:“让民众知道就算是我陈太傅的女婿敢背弃大王也是死路一条,这才会稳军心民心。”他的视线盯着文忠张监军等人,“震慑那些心思异动的宵小!”
文忠面色铁青,嘲讽一声:“只有太傅是忠心。”说罢拂袖离去。
其他人也都跟着散去了,殿内转眼只剩下陈猎虎,他转过身,看到陈丹朱在一旁看着他。
“怎么了?”他忙问,看女儿的神情怪异,想到不好的事,心里便腾腾冒火,“大王他——”
陈丹朱想的是父亲骂张监军等人是心思异动的宵小,其实她也算是吧,唉,见陈猎虎关切询问,忙低下头要避开,但想着这样的关爱只怕以后不会有了,她又抬起头,对父亲委屈的扁扁嘴:“大王他没有怎么我,我说完姐夫的事,就是有点害怕,大王会厌恶我们吧。”
陈猎虎松口气:“别怕,大王厌恶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说着笑了,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笑话。
陈丹朱没有笑,眼泪滴落。
陈猎虎啊呀一声,大手慌乱的给她擦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大王不喜我行事,但知道我是忠心的,不会有事的,只要守住了吴地,我们家这事就过去了。”
吴地守不住,这事也过不去了,陈丹朱让父亲把她的眼泪擦去,点点头扶住陈猎虎的胳膊:“有父亲在,我不怕,我们回家去吧,姐姐还在家呢。”
陈猎虎不喜人搀扶,但看着女儿娇嫩的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有泪珠颤颤——女儿是与他亲近呢,他便任凭陈丹朱搀扶,道声好,想到大女儿,再想到精心培养的女婿,再想到死了的儿子,心里沉甸甸满口苦涩,他陈猎虎这辈子快到头了,苦难也要到头了吧?
“父亲。”陈丹朱不敢看父亲的脸,看着外边,轻声道,“下雨了。”
陈猎虎回过神看殿外,淅淅沥沥的雨从阴沉的空中洒下来,光洁的宫路上如花雕斑斓,他拍拍陈丹朱的手:“我们快回家吧。”
两人回到家里,雨已经下的很大了,陈猎虎先去看了陈丹妍,听大夫们说孩子没事,在陈丹妍床边默默坐了一刻,便召集兵马冒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