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深当下就懂了。
触景伤情,英雄美人都难过情关。
最后,韩深抱它回了家。
万物有灵,小兔不再闹腾。带它回家的第一晚,韩深给它洗了澡,吹好风,喂饱了,抱起它,对它讲:“他们两个彼此不要彼此了,也不敢要你了,怕见了你伤心。”
小兔望着他,像是听懂了,耳朵垂得更低了。
韩深摸了摸它的脑袋瓜,安慰道:“没事啊,你就暂时跟着韩叔叔吧。”
这一跟,就跟了三个月。
见到它,韩深倒是想起了它的主人。
他放下笔,抱起小兔放在腿上。一边顺着它的毛,一边拿起了行动电话,按下一个快捷通话键,在电话这头等了十五秒,接通了。
韩深笑笑地开口:“唐辰睿,在拉斯维加斯玩得过瘾吗?”
唐辰睿给自己放了一个大假。
这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大假,跟无业游民差不多。每天睡到十点醒,做一顿饭,一日三餐都省了一顿,然后开车出去兜风,有时来不及返回公寓就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拿出野外帐篷,一应俱全的露营装备,就着内华达州壮丽的自然景观过一晚。十天之后,拥有健康小麦色的唐盛执行总监有向一块炭发展的趋势。
他昨晚刚结束一趟自驾兜风,体力挥霍一空。一觉睡到十点多,在公寓自己动手做了份brunch,一边听音乐一边吃完了早午餐。公寓的阳台上有一个小型泳池,他适当游了会儿伸展筋骨,正披着浴袍上岸时就听见了韩深打来的电话。
唐辰睿听着它响了五声,接了起来:“干什么?”
“……”
韩深被他的有气无力惊了一下,下意识反问:“给自己放了这么长一个假,还没从失恋的痛苦中缓过来?”
唐辰睿作势要挂电话:“没事的话我挂了。”
“哎等等,有事呢。”
“稀奇啊。现在你那里应该是凌晨两点多,你今天这么精神?”
韩深意犹未尽:“当然精神,看了一整晚席向晚的绯闻,能不精神吗。”
“……”
唐辰睿正拿着毛巾擦头发,猛地一顿,神情微变。
韩深又补了一刀:“而且人家传绯闻的对象还不是你……”
“……”
唐辰睿提醒他:“韩深,今年的年假不想要了是吧?”
韩深青筋猛跳,三番四次的被威胁让他生出了一股恶向胆边生的勇气:“你说说,你除了用这个威胁我还能用什么?”
“还能用你的年终奖、出差安排、工作任务,还能用你电脑里连续六十次输给阿尔法狗的桥牌记录,丢尽了人类的脸你知道吗。”
韩深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完全了:“什么,你……”
唐辰睿懒得跟他废话:“说吧,席向晚发生了什么事?”
“呵呵,她可惨了。”
方才被唐辰睿威胁了一顿,韩深迅速地抛弃了“做人要厚道”的原则,在事实的基础上添油加醋了一番,让唐辰睿那点纯情的小心灵在油锅里煎来炸去,痛苦不堪。
“席向桓的未婚妻,和席向桓有一晚在酒店大吵了一架,被狗仔拍到了。巧的是,那一晚席向晚也在,朱娉婷的司机对着记者将一通火都发在了向晚身上,这事有理也说不清了。听说这几天她走到哪里都被媒体堵得厉害,连检察厅门口都蹲满了记者,昨晚她连检察厅的大门都没走得出去,实在没办法就在办公室睡了一夜。朱娉婷名声不错,一个大小姐,整天做慈善,粉丝多,路人缘也好,这会儿集体围攻席向晚呢,看架势有把她当第三者来攻击的趋势。碰上席向晚这个人吧,还不是个口才利索的,一句解释都没有,被问得烦了只有四个字,‘胡说八道’,你说粉丝、媒体、路人,会不会放过她。”
任何角落,有竞争,就会有进步,但当竞争进入饱和状态之后,就会形成极其痛苦的胶着状态。活下来的,会成为寡头,撑不下来的,就是死路一条。
方展隆的“鸿隆”夜总会目前就处于这个胶着状态。
拉斯维加斯藏龙卧虎,最不缺的就是通宵玩乐的天堂。方展隆是个有眼光的,在国内以娱乐业起家,尝尽了严监管的滋味之后,果断将手伸向了海外市场,做不做得起来先不考虑,首先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事实证明,方老板命里有这一道运数,数年之后,拉斯维加斯的娱乐霸主名单上,硬是有了方展隆的一席之地。
然而最近,方展隆却着实有些愁。
全球经济下滑,韭菜不好割了啊,洋韭菜也割不动了啊。
拉斯维加斯也迎来了一轮消费降级,韭菜们勒紧裤腰带吃起了薯条汉堡,和一掷千金的金窟银窝说了再见。方展隆也从昔日踏进鸿隆夜总会时的神采奕奕,变成了现在的愁眉不展。
今晚,方老板本来已经不打算去场子里巡视了,去不去都一样嘛,但意外地,却在晚间十一点接到了夜总会总经理的一个电话。总经理在那边用一种恭敬、而又按捺不住激动的语气告诉他:“老板,今晚‘鸿隆’的场子被人搞起来了,您要不要过来看一看?”
方展隆眉头一跳:“什么搞起来了?”
总经理在电话那头对他道:“来了个人,说是做一晚DJ玩玩。技术十分了得,把整个场子都带起来了,我都担心场面会控制不住。”
方展隆一直认为,“力量”这个东西,是有形状的。
当他走进“鸿隆”时,迎面而来的汹涌人潮和热浪,就让方展隆明白,今晚他会有机会见到一种“力量”的形状。
方展隆微微眯起眼,朝玻璃后面的高架亭里望去。
一个男人正逆光站在那里,手里的音乐键就是他的武器,排列组合按下去,控制全场千人情绪,这就是方展隆期待的力量。这种力量带有强势气息,控制在手,玩弄于股掌之间。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送这场子里的一千个人进入狂热;他不想,他也可以令这些人得不到、忍不了。
方展隆站着看了五分钟。
这显然是一个高手,技术一流。在一段疯狂之后绝不迅速地制造另一段疯狂,而是磨蹭着,思考着,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把下一个疯狂给你。已经进入状态的玩家们依赖他、乞求他,他居高临下看着这一群人,激起他们的欲望,在一次又一次试探之后,终于将他们想要的全数抛起。有药而起的疯狂并不令人惊讶,无药也能起的疯狂才令人震撼。方展隆冷眼旁观,明白高架亭里的男人玩了一手好本事,玩弄人的好本事。
这种高手,平白无故出现在鸿隆,说是路过,方展隆显然是不信的。
他叫来下属:“把人带过来,我看看。”
“是。”
男人一下场,音乐一换,场子里的人顿时焉了下去,感官体验过了方才的极致之后,对不及他的都索然无味,人群很快三三两两散了。方展隆看在眼里,一股无名之火悄悄燃起。哪里来的人敢在鸿隆砸场,露了这么一手,是说将来鸿隆没他不行吗?
人被带来得很快,想象中会有的激烈反抗全然没有。一个年轻男人一边挽着袖口一边走过来,声音清脆:“方老板,怎么,听说,你有兴趣会一会我?”
方展隆听到这个声音,心里一顿,怎么这么耳熟。他再一抬头,看清了走进灯光下的年轻男人的脸,不禁心头一唬,连背都挺直了:“唐总监?!”
十分钟后,唐辰睿在“鸿隆”老板方展隆的亲自陪同下,坐在了高层观景台包厢里。
早就听闻坊间对唐盛执行总监的风评,无一不是偏向于“一表人才、行为却很离奇”那一面的,但也比不上方展隆亲自见识的这一次来得感同身受。方展隆和唐辰睿没有打过交道,唐辰睿方才露了一手显然表明这家伙是个高手,酒色不沾,他自己就是最好的酒色,以至于方老板一时想攀交情也不知从哪开始好。
最后方老板索性搬出了中国人最擅长的“客气客气”,说好话总是没错的,热情洋溢地招呼道:“唐总监你路过我这小地方,没想到还有本事露了那么一手,玩得漂亮啊。”
“跟霍善学的,他才是专家。”
说完,这才想到了什么,唐辰睿又补充了一句:“霍善的名字方老板应该听过吧?跟你同行,在澳门那边,不过他就不及方老板在拉斯维加斯高端洋气了。”末了,还挺嫌弃地加了一句:“他这辈子估计也就打定主意窝在澳门那个小地方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