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抗挣扎了这么久，都这个时候了，他们依旧还是纠结这个事情，希望我能够妥协。” 萧珂爱叹了口气，“我就明白了，这种事情其实没有太大转圜的余地了，既然这样，不如一开始就把所有后路堵死。”
说着，她笑了笑。
“不然的话，又是几句软话，争吵几句……结果再次退回到原点，那我抗争挣扎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萧珂爱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可她知道，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想找到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一个人呆着，我不想强压着不耐和厌恶去见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去聊一些尴尬不知所云的话题……”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到最后又忍不住的眼眶泛红，喉咙发涩。
“那你想做什么呢？”乔医生问她。
“说不准，但是我有种感觉……” 萧珂爱眯眼，她想了想，把遇到的那个没戴口罩女人的事情告诉他，“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觉得眼下这个疫情，这个情况……也许我能够做点什么？”
她一直都在后悔当时没有和那个女人多说会儿话，也没有多留下些口罩。
“你要加入我吗？”乔医生看着她，有些结巴，“可能有些危险，也可能没有什么回报……就像你说得那样，我也想做点什么，所以……这段时间，我都在照顾那些因为封城，主人被困在外地的猫狗……”
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萧珂爱脑海中忽地闪过一连串的画面，仿佛是回到了幼年，空白的作文题上写下了一串标题，我的人生目标，萧爸爸萧妈妈站在她的身侧，缓缓的叙述着为她铺设好的‘阳光大道’，而垃圾桶旁那个女人抬起了头，视线像是刺破了时空般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加入！”萧珂爱站了起来。
她想，她已经找到了想要做的事情。
第48章 四十八
乔医生上门喂了好几天的猫狗, 出行工具全靠一辆共享单车，猫粮狗粮放在前面的车筐里, 也算是难为他了。
“难怪你蹭的一身灰。” 萧珂爱叹气，“这时候你找我啊，我车刚好停在小区外面。”
“这种时期, 谁还敢往外面跑？”乔医生摇头, “原本这事情就是我想做，找你那不是拖你下水吗？”
他还说得真没错，换几天前，抑或是萧珂爱没出来没遇到那个女人, 还真不一定有这个勇气出来, 更别提是做些事情。
“你觉悟比我高多了啊。”
“这算什么觉悟。”乔医生笑了, “也就是想做些什么罢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冲动，明明害怕的不行，却依旧还是鼓足勇气走了出来。
只不过, 说起来容易, 做起来可就不是那会儿事了。
首先在通行证上, 小区被封和公共交通工具停运，出去开车还得办通行证, 萧珂爱就被卡了一下, 乔医生是早早办好了通行证，她这边还得交上些资料到居委会，等到通行证下来，都是第二天了。
萧珂爱一个星期没摸车, 就怕车放久了不开出问题，所幸车正常启动了。
萧珂爱：“我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空旷的鄂江。”
在她记忆中，哪怕是春节时期，路面上三三两两的也会有几辆车，中心城区也是车水马龙，而如今，道路旁随处可见的被蓝色围挡围住的岔路，宛若一座空城。
“很快就会过去的。”乔医生几乎笃定的说道，“其他省的医疗队都赶到了，很快就会好转。”
萧珂爱顿了顿，又笑了起来。
“一定会过去的。”
今天的第一个客户在汉阳，现在电子密码锁算是比较普及，在开锁进房的问题上给他们减少了不少麻烦。
萧珂爱带上了帕比，她只能听懂狗语，有时候遇到猫咪还得帕比翻译。
“按照主人的说法，这只银渐层在家里关了快一个月。”乔医生准备了一大袋猫粮，“主人离家时没留下多少猫粮。”
乔医生告诉她，他之前救助的时候就看到了几只被活生生饿死的猫。
“有时候我觉得疫情这个事情像是离我比较远，冲击性也没有那么强，毕竟我们都不是医护人员，最多的影响也就是不能出门，买菜比较难……可等我看到那些猫咪后，感觉真的不一样了。”
这次的上门结局也不怎么好，也不知道是主人离开前窗户没有关好，还是被猫咪扒出来的，窗户留了道缝隙，房间内一塌糊涂，到处都是被撕扯的卫生纸碎片，而一道暗红色的血线从墙壁一直蔓延到窗缝，屋内蔓延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
猫咪不见了。
萧珂爱心里空落落的，明明不是多么凄惨的画面，但却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
乔医生把室内的环境拍下来，发给主人。
一直吵闹着想要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帕比突然安静下来，它把脑袋贴在萧珂爱的腿边，又像是不忍再看般，转过头。
乔医生却比较平静，和主人沟通完后就离开了房间。
“感觉怎么样？”乔医生掏出免洗洗手液，在手心上挤下一大团，又递给了萧珂爱，“害不害怕？”
“我一开始有些害怕。” 萧珂爱接过洗手液，“说实话，答应你的那天晚上，我都有点后悔，这病例一天几千几千的增加，我简直怕得要死……但是又觉得，不做些什么的话，又有点后悔。”
直到现在，既有那种冲动，却也有些后悔。
“以往的时候，过年我都在干什么呢？” 萧珂爱喃喃自语，她望着空旷的街道，从口罩里漏出的呼吸不断的扑撒在眼前的护目镜上，形成了一团一团的白雾。
“走亲访友，给红包，被逼婚……”乔医生一次性列出了很多，“坐在沙发上一边听亲戚逼婚，一边看电视，等着厨房里弄好饭菜就去吃饭。”
“要是被催得急了，就偷偷拿出手机和朋友抱怨，暗自悔恨，抱怨这个年就不该回家和亲戚一起过。” 萧珂爱忍不住的笑了笑，“但是第二年过年照常如此。”
生活就是这么的平静、琐碎，一件事情不断的重复，却又‘乐此不疲’。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困在家里，面对着空荡的街道，以及新闻里一天接着一天，不断上涨的确诊病患数量。
乔医生：“我们每天度过的称之为日常生活，其实是一个个奇迹的连续也说不定。（注1）”
萧珂爱：“什么？”
“这是一个日本动漫里的话。”乔医生说，“那个时候看这部动漫没什么感觉，现在换个场景再仔细想一想，感觉说得挺好的。”
萧珂爱有些触动，可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只是视线往一侧扫去望向乔医生，余光忽地瞥到街角走来一条黑白相间的阿拉斯加犬。
像这种宠物犬，不可能是天生的流浪犬，只能是被遗弃。
“怎么了？”萧珂爱凑了上去。
在她靠近的瞬间，阿拉斯加先是摇了摇尾巴，可身体却往后退了几步和她拉开距离。
萧珂爱连忙举手，“我没有恶意。”
阿拉斯加停了下来，歪着毛茸茸的脑袋，扫了眼她身侧的帕比，又看了一眼她，它身上有些脏，白色的地方都变成了灰色，脸上也是一道一道的黑痕。
“我主人不要我了。”阿拉斯加垂着脑袋，一屁股坐了下来。
萧珂爱一愣，这个时候遗弃宠物，路上都没人，更别提喂养，狗狗还能活吗？
“为什么？”
“因为病毒会通过宠物传播。”阿拉斯加看着她，“我是不是生病了？”
萧珂爱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大概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乔医生，他沉默了。
帕比忽然不安起来，它用鼻尖轻轻的顶着她的小腿，摇着尾巴呜咽着。
“我没有病！你会抛弃我吗？”
萧珂爱突然感到了非常难过，她遥遥的望着这座城市，又将目光从阿拉斯加身上扫过，落在了乔医生身上。
他蹲了下来，轻轻的抱住了阿拉斯加。
萧珂爱转头看着帕比，她把手按在了帕比的头上，“不会的，我不会抛弃你。”
她曾经最害怕，最讨厌的就是过年回家，被亲戚围绕，一句接着一句的催婚，可如今看来，她却更想过那种烦恼的、令她觉得头痛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