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莺时拉着裴兰秋出了孙府,直往七星会所在的会场赶去。
因着盛和风事先打点好的缘故,他们顺利地在盛家的招待处拿到了斗篷,两人掩盖了面容,便和其余的黑斗篷客人们一起进了会场。
他们自然地从队伍中走出,踏上前往盛家包厢的阶梯。
三声暗号后,同样的黑斗篷为他们开了门,两人踏进了包厢。
“蔺兄弟,你可来了!这位是......?”
盛和风的声音中带了迟疑,蔺莺时便道:“这位是我同族兄弟,本是与杨家大公子一同前来寻我,却......”
少年有些难过地碰了碰男人的手,回头看向盛和风,露出一抹有些无奈的笑容:“我这族兄,少时曾遭火焚了面容,不得已不已面容示人......还请少城主谅解,让他戴着兜帽罢。”
少年面带苍白,一副好容貌却仿佛受了苦一般。盛和风本听得“同族兄弟”四字,便往圣水的渠道上想去,这会儿见了少年满面凄色更是打消了疑惑,连声道不妨碍,赶忙让下人取了上好的茶水点心招待。
屏风后,几人落座。盛和风放下兜帽,满脸的意气风发:“怎样?孙家老头可有为难你?”
蔺莺时无奈地点点头,声音有些嘶哑,正是长久不见水的干枯之感:“我和这位兄弟一起,差点被我那好岳父害了去。”
裴兰秋适时开口:“他命人将族弟与在下关在地牢中,似乎是要谋求我俩的功力,滋养自身。”
顿了顿,他又道:“在地牢中时,那些看守嘴不严,在下还从他们那儿套得不少有用的信息。”
盛和风微微前倾,面上带了急切:“什么......?”
他紧盯着两人,眼中明明白白的都是对药泉的渴望。
裴兰秋顿了顿。这样的神情,他这些年已见得太多。他掩藏在兜帽下的双眼划过一道暗光:“他们说......在那地牢中,还曾关押过不少如我们这般的人。”
他将名单上的一些捡着说了,半真半假,却最能得人信任。
盛和风狠狠地闭了闭眼,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掷,痛心疾首道:“真没想到!孙家,百年大族、竟是......竟是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来!”
他面上发火,眼中却满满的都是跃动的火焰。
果不其然,他下一刻便道:“这样的家族,怎还能让他占着药泉的渠道!他们拿了这药泉,还不是只为了自己罢了!”
他正襟危坐,双手扶起茶杯,向对面二人深深一礼,义正言辞道:“如此,为了武道大典、为了武林江湖,还请二位助我!”
裴兰秋沉吟片刻,沙哑道:“如此......在下在牢中待得更久些,那些看守似乎是断定在下命不久矣,许多事都不避着在下。”
男人的面容被兜帽覆盖着,在通明的灯火中只能看见他的下半张脸。正如蔺莺时所说,他的脸应当是被火毁了,仅仅是露出的那一些疤痕,就足够可怖。
这人的眼睛隐藏在黑暗中。虽然看不见,但坐在对面的盛和风,却觉得自己似乎被一直盯着——宛若来自大雪山的刮骨寒风,无情地用冰雪化作的长剑将他真正的想法剖出,用最透明不过的寒冰冻结,赤裸裸地展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他竟是有些失态,背后落下几滴冷汗,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颤抖了一瞬。
裴兰秋收回轻鸿照影,沙哑的声音仿佛坚冰下幽咽冷涩的冰泉:“他们说,有一本名单,记录了所有。”
盛和风只觉周身再次回暖,哔剥的灯火唤回了他颤抖的心神。
“那......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他有些瑟缩,只一瞬又恢复了翩翩公子的模样,“这般,有了两位的助力,今晚定能叫孙家失了人心!”
蔺莺时摇摇头:“盛兄,这可还不是关键所在。族兄告知我,这上头的名单,似乎全都是家主一脉所为。旁支虽也有插手,但都寥寥无几。”
“孙家完全可以将所有的一切罪恶,推到家主一脉上。而依据本朝律法,到了这时候,孙家只要适当地‘断尾求生‘,舍弃家主一脉,再经营几代,江湖武林仍少不了他们一席之地。”
“要真正让他们销声匿迹于江湖,还要看......”
盛和风愣了愣,继而一脸迟疑道:“蔺兄弟所说的,莫非是......雨竹石?”
孙家二人带着傀儡,来到了七星会。
孙家家主低声道:“查探包厢。”
身着黑衣锁甲的新月披了斗篷,对着两人嫣然一笑,便宛若鬼魅般飘然而去。不一会儿便回来,对着两人摇了摇头,笑容好似黏在脸上的面具,令人毛骨悚然。
“走了。”
孙慕开戴上兜帽,将眷恋的眼神严实藏好。
新月,你放心,过了今晚......你就不会再是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他跟上孙家家主的步伐,进了七星会为他们设下的包厢。傀儡在门口立着,带着仿佛描画的笑容,孙慕开也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
......等我。
第51章 七星会(二)
“要开始了。”蔺莺时扒开一角帘子往下看,“外头好热闹。这就是山下的交易么?人这般多。”
方才蔺莺时也已把伪装的玉瓶给了人,他二人便被盛和风客客气气地请到了一处精致的包厢中。说是请他们在这处看戏,实则是来自盛家的监视。
裴兰秋点头,轻声道:“此次暗拍,盛家特意放出了那消息,因而武道世家中人来得格外多。”
蔺莺时粗粗一看,将楼下场景扫了个大概:“看来是的。那些进来的客人虽然都做了伪装,但都能瞧出来是武者。”
少年微微一叹:“他们却不知今晚所追求的,可是能要他们命的。”
他二人在这处随意聊着,忽而一人敲了门,沉声道:“二位公子,来了。”
裴兰秋便放下茶杯:“去禀告你家公子,便言时机已到......人,也都来了。”
他们之前与盛和风交谈时,便告知他们族中与官府有些联系——在他们来之前,今晚之事早已禀告上去,只待孙家之人到来。
外头人躬身一礼,悄然退去。
所谓官府之人,自然便是龙华奕。龙五爷神通广大,早已包围这处,只待里头纷乱起。
对面,孙家家主同孙慕开已经入座,傀儡守在外头。
这头,盛和风交代了人下去,听得手下汇报,眼中闪动着有些兴奋的光芒。
只听得琴声铮然,暗拍就此开始。
蔺莺时从未见过这山下的暗拍。他从前听师兄与他说过,山下的拍卖会是一群人坐在包厢里,不断出价,价高者可得拍卖之物。
而这暗拍,却是以物易物。
抛却今晚的目的,他新奇地看着台上人推出一件又一件的拍品。从削铁如泥的宝剑长刀,到见血封喉的毒药,甚至还有一坛子凶煞的蛊虫,林林总总,让他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台下与包厢也是不断“报价”,由台上人判断所出物的最高价值便可得换。
满场的包厢,只有他们没有动静。就连对面的孙家和一旁的盛和风,都出手换了几件宝物来。
“有什么想要的吗?”
裴兰秋把一脸惊奇的师弟捞回来,无奈道:“小心些,别掉下去。”
蔺莺时哦了声:“没有。”
他乖巧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掉不下去的。”
裴兰秋慢慢道:“也不知是谁,爬树摘果子还要回头跟我说话,掉下来哭......”
蔺莺时狠狠地咳了几声,一双漂亮的眼睛疯狂地示意他闭嘴,双掌合十,讨饶地冲他甜甜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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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对面不安分的师弟虽然乖乖坐好,上半身却仍然好奇地往外头斜去,裴兰秋勾了勾唇,慢声道:“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果不其然,边听得外头台上人高声道:“想必各位贵客都已听得这风声了——不错,今晚最后一件要易之物,便是这药泉!”
他小心翼翼地从毯子上捧起玉瓶,将其搞搞举起:“诸位且看!”
那清透的玉瓶被台上人握在手中。灯火通明的楼内,也不知这玉瓶究竟是如何的材质,让台下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其中所盛的液体——居然有半瓶之多!
那液体也不似往常的泉水。在明亮的灯火下,居然泛出一丝冰蓝色的光芒。
整座楼内的气氛被瞬间点燃。以往江湖上所出药泉,都是拇指大的一瓶,其中能有个十滴便是天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