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眨了眨眼:“驱动傀儡的傀儡石?”
这东西他熟。覆云巅那么多傀儡,皆是靠这种石头运转。
想到孙家老爷身边的那位傀儡侍女,他打出一道剑气移动坛子,想要更仔细地看坛中物,却听到了一阵机括声。
——竟是阴差阳错,打开了这木柜后的密室。
密室用厚厚的一层蜡涂着,一个个隔水的匣子放在里头,仔细闻去,上面都被仔仔细细抹了防蛀的药物。
裴兰秋挑了挑眉,从暗袋中取出一双手套戴上,撬开锁,取出里头层层叠叠的本子。
“是账本。记录了和魔教的往来,居然放在这......所谓最危险即是最安全?”他又拿起旁边匣子里的本子翻了翻,皱眉,“这是名单?”
“名单?难不成......”
“是了。为了那雨竹石所填的人命。”裴兰秋冷哼一声,“竟是从前任老家主那代便开始的记录。”
少年凑过去,原本好奇的心也不由得沉下去。
孙家的女眷、弟子,外头买来的奴仆,逃难来的难民,甚至还有七星城的居民。他们鲜活的生命都变成了一行行冰冷的墨字,记在这泛黄的纸上,后头还盖着孙家家印。
“这么多人。”蔺莺时蜷了蜷手指,有些迷茫,“......就这么几块小石头。”
“根本不是等价的。”少年垂下眼,眼神黯淡,小声道,“这是错的。”
裴兰秋合了账本,眼神冰冷。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师弟的头顶,轻声道:“你说得对,这当然是错的。”
“只不过在有些人眼里,人命宛若草芥。”
裴兰秋眼神冰冷:“他们自私自利,打着正义的旗号大肆敛财、草菅人命,为了一己私欲,践踏这方来之不易的太平。”
蔺莺时咬了咬唇,有些难过,却不知说什么好。
他只觉胸中升腾起一股无处而往的怒气,只想将这些人一剑斩了,却又清楚地知道——堪堪一剑,不可能了结所有。
师兄曾告诉过他,如今天下盛世难得,行走江湖,却不能任凭掌中剑意气用事。
他下意识地想要把流火剑抱在怀里,却想起剑不在手中。他一愣,猛然想起师兄就在眼前,于是少年低着头钻进裴兰秋怀里,捉住师兄的手往自己腰上一环,闷声道:“他们这样的人,就应该上刑台。”
裴兰秋闭了闭眼,缓缓压下怒气和喉头翻涌的血腥味,疲倦地靠在墙上:“嗯。”
蔺莺时闷闷道:“还要把他们的罪行昭告天下。那些人也有家人、朋友......他们多伤心啊。”
裴兰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冷静道:“他们这样的世家,在城中扎根已久,根本不可能毫无污点。龙华奕先前所得不小,配上这些东西,足够了。”
蔺莺时不吭声,闷在他怀里。
半晌,他小声道:“......师兄,我有个方法,应该能扒开这帮伪君子的真面目。”
裴兰秋也跟着小声道:“什么?”
一会儿又说:“叫先生。”
蔺莺时小声说:“就不。师兄师兄师......兄。”还带了点哽咽。
裴兰秋叹气。
他垂下眼,悄悄亲了亲师弟柔软的发丝,心想,算了。莺时高兴就好。
蔺莺时心头难受。他不甘心地蹭了蹭,从人怀里抬起一双水雾朦胧的眼睛:“师兄。”
裴兰秋垂下眼,和自家师弟四目相对。原本僵硬的心,终究还是软了。
——罢了。
“嗯?”他轻轻应道。
少年那双桃花眼原本覆了阴霾,此刻却似乎吹进了一缕春风,朦胧的雾消散了,只剩下满眼的欢喜。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师兄!”
裴兰秋无奈地笑笑:“嗯。”
蔺莺时使劲蹭了蹭,小声道:“师兄,我有一个法子。”
他又悄悄亲他头顶:“什么法子?”
怀里的师弟咳了咳,露出说正事的模样:“还记得盛和风吗?我先前骗他我有买药泉的途径,只不过要和家里长辈说。”
“摇光城灯会后,有一个七星会。”他忍不住绕了绕师兄颈窝里的头发,“我打算让他放出风声,就说有一批药泉要参加暗拍。”
裴兰秋眯了眯眼:“暗拍......一般不用金银估量。”
“是。我听说暗拍的客人们都待在房间里不露面,以物易物。”蔺莺时一双桃花眼瞥了瞥那堆密室里的东西,一派天真的模样底下黑气森森,“这时候,就要请口技本领高超的龙五爷上场了。”
少年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从暗袋里掏出一个纸卷:“虽然没料到这种事情,但是之前本来就想将他坑过来——所以,我早就写好了!”
裴兰秋挑了挑眉:“信使呢?”
蔺莺时嘻嘻一笑。
只听得黑暗中一声微弱的喵呜,微弱的光芒下,一只胖嘟嘟的小狸花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脑袋,不好意思地左爪爪踩了踩右爪爪。
孙府正堂。
将蔺莺时扔进地牢后,孙家家主就被老岳丈找上了门。他心头骂着人,外表却仍旧恭恭敬敬地将人请了进来,礼节完善地招待了一下午。
眼看日头将落,老人却还没有走的迹象。听着老人絮絮叨叨对女儿、孙女孙子的念叨,孙家家主脸带苦笑,满面愁容却不达眼底。
他正盘算着,要再找个如何的借口来寻找更多适合练功的武人,却听老人慢悠悠地说道:“近来有些说法,传到老朽耳朵里。”
老人浑浊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他:“听说,老朽的女儿,还有孙女,是被人用奸计害死的。”
孙老爷心头微动。
他看着眼前拄着拐杖的老人,无奈道:“您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当初娘子和雨竹得了病,大夫是您和爹都信得过的。而今空穴来风的事情,怎么就惊动了您老人家呢?”
老人颤颤巍巍地扶着拐杖,只是一字一顿道:“我女儿和外孙女的墓在何处?”
孙家家主有些无奈地再亲自换上一盏热茶:“您也知道,就在族地中......族地的钥匙在诸位长老手中,您若要去,这便为您取来。”
第49章 我不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老人不说话。他从桌案上端起茶杯,缓缓地啜饮了一口。
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刚想放下茶杯,一旁侍候着的管事连忙恭敬接过,悄悄看了眼孙家家主。
孙老爷心领神会,刚想开口挑开话题送客,便听得外头传来一阵高呼:“父亲!”
孙家家主皱了皱眉。慕开?这时候来做什么?
只见孙慕开挥着一张纸,惊恐地跑上门来:“父亲,外头有圣泉的传闻......外祖父?孙儿问外祖父安!”
老人见到外孙眉开眼笑。孙慕开和孙老爷聊了几句后,他们祖孙俩便坐在一旁唠嗑起来。
孙家家主自然也是满面微笑,心头却是一番巨震。
圣泉的传闻?什么传闻?
他想到之前与来使见面时抓到的那个贼人,不由得心头一慌。
圣教中早就有人对他们一家吃下圣泉的买卖有些不满,他也不过是仗着自家有个亲戚在教中做了高位,才能将这暴利的转手买卖攥得牢罢了。
而且在七星城中,声望、人脉高的家族,也不止他们孙家。
若是教中其它人听到,岂不是......
他思来想去,恰听到老人淡淡地道了句“天色已晚,老朽先行离去”,连忙起身送客。
继而屏退左右,小声道:“慕开,外头出了什么传闻?”
孙慕开神色有些紧张:“父亲,您曾同儿子说过,七星城中圣泉的渠道,圣教只交由我孙家......”
孙家家主心中一震:难不成......
青年悄声道:“可是,儿刚刚出去却发现,七星会的管事,似乎有些门道——他们打着暗拍的旗号,扬言有一种药泉,饮下即可武道大成、长生不老......”
孙家家主猛地睁大双眼,从座椅上站起,后背湿了衣衫。他第一反应,便是圣教对孙家已有不满,若是再查到曾经瞒下的一些勾当,那就......
然而冷静片刻,他皱了皱眉。
“慕开,”孙老爷沉吟道,“七星会,今年可是由摇光城举办?”
孙沐开点头:“正是。难不成那盛家......”
孙老爷站起身,在堂中徘徊,手中不停地转着核桃:“盛家家主曾多次暗示,想要与我孙家一同为圣教做事。不过都被为父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