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念瑛将手里的剑往前一递,剑鞘牢牢地将这人稳住。
“多谢。”辛澜轻声道,“因为我原本不愿惹得人瞩目,便只能顺其自然了。”
翠竹服侍自家大公子多年,自然也对这满室的灰尘看不过眼。她皱着眉,去小院里的水井打了水,麻利而迅速地将桌椅打扫干净。
辛澜轻声道:“多谢这位姑娘。”
翠竹摇头:“可别,辛公子你好好休息便是。”
杨闻之向她吩咐几句,翠竹会意,征得辛澜同意后去寻了水壶,去外头烧水了。
辛澜双手扶着竹杆,朝着男人微微颔首道:“钟先生,请你将要寻之人的贴身之物给我。”
杨闻之愣了愣,皱了皱眉头:还真是神棍?
钟念瑛则朝着他摇摇头,将蔺莺时留下没来得及带走的流火剑递给辛澜。
青年颤抖着双手,无力地伸向男人,苍白的掌心向上停滞在半空中。男人珍而重之地摸了摸绯红色的剑鞘,将这把看似纤细的长剑交予对方。
而有些怪异的是,明明是看起来软弱无力的一双手,却能够稳稳地接住这对平常人而言极其重的一把剑。
辛澜细细密密地抚摸着这把绯色的长剑,剑鞘外头极其精细的雕纹让他忍不住道:“锻造这把剑的人......深爱着持剑人。”
他在杨闻之目瞪口呆的眼神中,扬起唇角微微笑了笑:“我能看到......复杂却又深厚的爱。交缠了无数纷繁苦涩的感情,到最后却是一腔纯粹却又不求回应的深情。”
辛澜的手落在剑柄处,用力一拔,才堪堪拔出一点,雪亮的剑光锋利而灼人。
他伸出一指,轻轻点在剑上:“它在抗拒我拔出来。因为我不是它真正的主人。”
辛澜抬起头:“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从他方才开口时,钟念瑛便一直沉默着,直到辛澜问话:“......流火。”
他声音格外沙哑,杨闻之也不禁眉心一跳。
辛澜却仿佛没有察觉似的微微颔首:“七月流火......兰秋仲夏。我知晓了。”
杨闻之动了动唇,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一颤,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又平静下来,安静地看着口中念念有词的辛澜。
......钟先生说的不错,还真是神棍。
翠竹进门,将一壶茶水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地斟好茶,惹得满室清香。
辛澜则仿佛置身世外,周遭的一切景象对他而言不过是过眼烟云。他苍白无力的手指明明是在剑上轻轻地放着,却好像是在抵挡着什么无形的力量。
他不停颤抖着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辛澜将那先前拔出的一段重新放回剑鞘,长剑轻吟,发出悦耳的声音,此时青年手指微动,在剑身的刻印上再度飞速轻点几下,像是在弹琴,又像是在绯红的剑身上轻盈地舞蹈:“我知道了。多谢你。”
流火剑突然毫无征兆地散发出几声悦耳的剑鸣,仿佛有灵一般。
他抬起头道:“这把流火剑在锻造时融入了持剑人和锻剑人的血,故而能够快速地循着这丝血脉推算到......”
辛澜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丝有些玄妙的红润:“......在孙家主宅的地下。”
第18章 求助
蔺莺时握着两根长长的木筷蹲在石墩上,和其余做着上场前最后操练的武者们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先前出声帮忙的武者不禁道:“小兄弟,你真的不在意么?”
少年有些无奈地仰头,对上武者的双眼:“我真的不在意。”
他敲了敲左手的筷子发出轻响:“......我也不知怎么,正和我的同伴们一齐吃着饭,便被这绣球从窗外飞来,砸了个正着。”
“原来如此。”武者笑了笑,偏黝黑的面容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小兄弟,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蔺莺时疑惑地眨了眨眼。这位大哥不会是想让他放水吧?好像放水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他也不想真的娶这位孙家大小姐。
说起来到场的武者不论输赢,都会有一块雨竹石......少年转了转眼珠,美滋滋地想着要把这块难得一见的宝物带给师兄。
“可以啊。”
“万一我们对上,小兄弟千万别手下留情。”
两人同时说完,又同时一愣。
青年武者大喜过望,连忙抱拳一礼:“多谢小兄弟!”
少年也回过味儿来了。他好奇地眨了眨眼睛:“敢问这位兄弟,你......”
青年武者捏紧了手中的刀鞘,竟有些腼腆起来:“不瞒小兄弟,在下摇光城城主二子盛和风,那个......与孙家大小姐孙雨竹是......青梅竹马。”
说罢,盛和风的眼珠子有些无处安放:“我......我知道她在看的,而且这比武,也是要合着她的眼缘不是?”
蔺莺时心领神会道:“盛兄是想......将所学武艺尽数展示给孙小姐看是么?”
盛和风喜出望外,一双大手啪啪地拍在少年的小身板上:“对......对!小兄弟懂我!”
蔺莺时朝他弯了弯眉眼,心里七上八下的大石头这才放下——师兄,我不用去给人当上门女婿了!
他瞥了一旁喜形于色的盛和风。敢情人家这是内定呢!
场上第一场比武早就已经开始。
两人都用的刀,刀锋锐利,他们走的也是大开大合的路数。蔺莺时虽然用剑,但兵器之间都有相同之处。刀客的路数相比剑客,则多了数分狂野与霸道。场上两人也都是发了狠,两刀相撞间,竟是发出了冲天的刀鸣。
这是少年第一次见他人比武,心念电转间,思绪飞回了家中。台上刀鸣声声,大开大阖,让他想起了山崖上纵情长啸的云豹与云虎,尖牙利爪,裹挟着雷电一般一往无前的气势,在山崖上撕开缭绕的云雾。
蔺莺时看得兴起,手中的两根筷子一左一右互相撞击。明明是沉闷的木质,却也让他敲打处几分韵味来。
一、二,铛。
其中一人的招式、节奏,无论是出招还是时机,真的和家里虎伯一模一样。蔺莺时想。只不过这人没有虎伯的力道,杀不死猎物,充其量只能算虎伯家刚出窝的小虎崽,爪子和肉垫还是柔软的。
少年察觉到这样一个有趣的事实,忍不住轻声笑起来。
他身旁,盛和风正在为下一个出场的自己担惊受怕,突然被少年的轻笑一惊。他顺着少年的眼神看去,场上其中一人是飞虎门的武者,修习的是他们飞虎门的秘传典籍,招招见血封喉......对头那人则左支右绌,逐渐力有不逮,看着要输。
再低头,便见少年悠闲自得地笑着,手里的两根筷子居然还在跟着飞虎门武者的攻击......在打拍子。
这少年......可以预知那武者的刀路?!
他有些震惊地皱了皱眉,状若不经意问道:“小兄弟,你觉得......哪位兄弟会赢?”
不,《飞虎诀》乃是他们门中不传之秘,怎会为这个少年所知?盛和风摇摇头。巧合罢。
蔺莺时随意地指了指其中一人。盛和风看去,那人正在被飞虎门的刀客逼得节节败退,状若力不从心。
“我猜是他。”蔺莺时饶有兴致道。
盛和风笑道:“既然小兄弟猜这位,那我便猜另一位了。”
他笑道:“要赌个彩头么?”
蔺莺时正无聊得很,闻言便兴致盎然道:“好啊。”
盛和风便笑道:“小兄弟应当不是我七星城池中人罢?”
蔺莺时点点头:“我姓蔺,家中行二。”
武者便笑道:“那便这般:若我输了,我便做个向导,带蔺小兄弟游一日我摇光城,一应花费我出!”
蔺莺时:“可不敢让盛兄破费!”
盛和风笑道:“若我赢了......”
他眼神一转,正好看到蔺莺时头上那银色的覆云花枝,不知怎地便脱口而出:“......蔺小兄弟,你那发绳可是草木所编?便以它为彩头如何?”
蔺莺时眼中有些惊恐:师兄这人想要你给我编的发绳!
看着蔺莺时有些抗拒的模样,盛和风立刻改口道:“那取一片叶子?”
蔺莺时心里的别扭这才消散了一些:“......成交。”
他顿了顿:“不过不会很亏么?”
盛和风笑道:“不,其实我生平对花草最是好奇......因着蔺小兄弟这叶子我从未见过,因而在我心中,这绝对值得上一大笔银钱。”
......这叶子,绝对有古怪。盛和风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