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太子殿下就见折乌将一箱子的金子推进了他的床底下。
“殿下,还是您给奴婢保管吧。”,她愁眉满目的小脸上终于开始笑了,“等奴婢要的时候,再朝你要。”
太子殿下无可无不可。刚刚想拿起书,就听她说了一句——
“殿下,这么多金子,能买不少地吧?”,她小声的问了句。
太子殿下:“……”
实在是太没见识了!
他不理她,她就练字。她的字帖是太子殿下给她的,她写的字将来也会像殿下的字——想到这里,折乌的脸上就忍不住笑,她甜甜腻腻的低着头弯起嘴角,手下写了一个字:楼。
殿下的名字叫齐楼。
她已经会写殿下的名字好久了,可她实在是写的太差,一点儿也不敢写出来,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临摹,比划,今天,在一箱子金子和殿下替她还给先生的弓箭后,她敢写出这个字了。
“殿下——”,她喊道:“奴婢能将写好的字留下来么?”
太子殿下稍稍转过头,愉悦的道:“可。”
——字虽然丑,却进步大。
折乌欢欢喜喜的将纸张夹进一本书里,然后继续写起来。
勤能补拙,她迟早能将字写的跟殿下一样好。
第二天,心里便没有那么没底气了。她背着要给韩先生的弓箭,跟殿下一起坐上了马车。
殿下今日是去见韩先生的。她想到这个,既有些羞愧,又有些喜意,她懵懵懂懂的很,知道羞愧从何而来,却不知道喜气怎么回事,只能低下头,藏住眼里的星辰。
她一定会报答殿下的!
等到了灵山书院,引着太子殿下往丙字院里走——灵山书院一共四个院子,按照甲乙丙丁排号,坐落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个院子都有门,所以,折乌进丙字院便从丙字院的门进便可,不用穿过其他的院子。
而丙字院,折乌从昨天就发觉了,跟其他热闹的三个院子相比,十分冷清。
她小声的跟殿下道:“听刘家的姐妹说,许是我们这一次,丙字院里,就只有我和她们姐妹三个新人了。”
太子殿下有些诧异。
他让人打听的时候,这院子里可至少进十几个新人。他还想着让阿乌多多跟她们相处,如此性情也开朗些。
等到了地方,却没见着韩先生。
折乌喊住小婢女,“韩先生呢?”
小婢女气呼呼的,“姑娘,您不知道,韩先生跟栗先生吵起来了,如今正在甲字院里呢。”
折乌不明所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太子殿下,“殿下……”
她想叫他先走。
太子殿下能陪着她来,给她做家人,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她不能让殿下等在这里。
但太子殿下却看向那小婢女,“出了何事?”
小婢女不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份,不过丙字院里的折姑娘拉坏了韩先生的弓恐怕要被罚的事情,却传的都知道了。
她以为太子殿下是折乌的兄长。
小婢女在书院里伺候,心眼比别人多,眼睛转了转,便道:“那栗先生好没道理,趁着这次小考,跟好几位原本是丙字院姑娘们的母亲说好,今日竟然全都改学女红去了。”
韩先生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即就要捞起拳头打人,栗先生当场便说姑娘家学了这么多,终究是要嫁人的,难道要学韩先生被休弃么?
韩先生气的脸色通红,却头一次忍住了,大声道:“当年昭华夫人创下这灵山书院,便是让天下女子能学文识字,能聚到一块,能将眼界从后宅三亩地到山川边域,能让女子知道,这一生不止能相夫教子,还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
“而你如此,是要将丙字院里的姑娘,都变成异类。”
“你若是这般,恕我不从,不如,奏请圣听吧。”
小婢女一边说一边义愤填膺,“可是那几位夫人们心意却已决,如今算下来,咱们丙字院里,只剩下折姑娘和靖南候家的两位姑娘了。”
她眼见这位折姑娘是个喜欢骑射的,便说尽好话,只要留住人,丙字院就在。
所以,她一遍又一遍的重申,“当年昭华夫人曾经——”
太子殿下深觉聒噪,可折乌却在旁边听的满脸折服。
她不仅佩服昭华夫人,佩服韩先生,还十分羡慕这个小婢女。
等快到了,她还小声的跟太子殿下道:“殿下——”
“不愧是灵山书院,就是一个小丫头,竟也能出口成章!”
太子殿下:“……”
——算了,她没出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也罢,千挑万选,将她送来这里,不也是看重灵山书院传下来的这股气节和这里能给她带来的近朱者赤么。
太子殿下难得的叹气:“阿乌,跟上。”
第32章 殿下,快来!
太子殿下不理她, 折乌却继续在那里小声的夸起来。
“殿下,韩先生好厉害啊。她说的话都好有道理。”
折乌觉得灵山书院里全是宝。韩先生自然是个宝中宝——她其实还想夸昭华夫人,但人家已经去世一百多年了, 她是个没文化的, 已经用“厉害”形容了韩先生,再想不出比“厉害”更好的词来, 于是便闭口不言。
又打了个转, 问起来, “殿下, 您之前认得韩先生吗?”
——她的话真是越来越多了。
太子殿下倒是不觉得聒噪, 只觉得她这般压着嗓音小声的说话, 调子软软糯糯,如骄阳幻化成的光羽,飘进了他的耳里, 导致耳朵有些痒。再见她好奇的双眼盯着他看, 他就忍不住侧了侧头,让耳朵好受些,最后移开眼, 道了声:“啰嗦。”
折乌就乖乖的跟在身边继续走。殿下是个海底针, 得习惯。
不过, 太子殿下跟韩先生倒是真见过几面, 他是太后养大的,韩先生是太后娘娘口中的“苦命人”。
韩先生要和离的事情, 还是通过太后娘娘的手和解的。太后娘娘是个十足的操心性子, 拉着韩先生的手抹泪,“可怜见的,你膝下无子, 被沈家诟病,怕是已经传出闲话来了。若是再和离,嫁人之事怕是难上加难。”
韩先生无所谓道:“难道我嫁人,就是为了繁衍子嗣的么?”
太后被反问的心里一梗,那几天都睡不好,常常落泪,对着太子殿下道:“她如今年轻不懂事,被她父亲教的直来莽去,可老了怎么办?膝下没个孩子送终,以后到了阎王爷那里,都没人给她烧纸。”
太子殿下彼时还小,却觉得韩先生未必就稀罕那送终之人。
这世上千百种活法,有太后娘娘这种希冀子孙满堂的,也有韩先生这种不屑子嗣的。都是自己满意的活法。他也有他的活法,小小的太子殿下抽出自己的宝刀,端着圆乎乎的脸,他要去练刀了。
太后娘娘后来也时常也招韩先生进宫说话,就怕京都的人欺负了她。
可但凡出门打听打听,也知道韩先生之威名,没人敢给她使绊子。所以这个什么栗先生的,太子殿下根本没看在眼里。
如小婢女所想,只要人在,丙字院就在,太子殿下也觉得,只要韩先生在,再留下两三个志同道合的在,便是也够阿乌历练的了。
他不是很在意那十几个人突然转去别的院子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又专门停住脚步教导道:“阿乌,友不在多,在于志同道合。”
折乌乖乖站稳:“阿乌知道的。”
嘴里说着明白,心里却是完全不太懂灵山书院里的事情,更不懂一个院子里只有三个人是个什么事情——毕竟当年村里最难的时候,就只有一个人,老秀才也继续教下去了。
读什么,不读什么,都是自己选择的,没什么奇怪。她觉得自己明白这个就行了。
韩先生也是如此想的!姑娘家,学诗文,通古今,学琴棋书画,陶冶情操,兴趣所致罢了。她不会要求喜欢诗文的姑娘学骑射,也不会要求喜欢骑射的姑娘学琴棋。有些人天生适合内宅,有些人便可以握住烈马。
可栗先生却这般去告诉姑娘们:她们只能在后宅里,她们握住烈马缰绳是错的,是要跟她这个先生一般被抛弃的,她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韩先生就是当年和离的时候都没受过这种气。
她高声道:“栗莲华,你从中作梗,我不与你计较,可你跟山长提议废弃丙字院又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