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嘬嘬牙花子,又啃了一口胡萝卜,惆怅的说道:“说起来,我也有有阵子没有见到她了,都怪那个江司匀,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跟个娘们儿似的三病两痛的。”
方岑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摇摇头:“你是不是又忘了,他可不是什么绝症,那可是万蛊之王,说起来,他能忍这么多年,谁说不是个硬骨头。”
前段时间,县衙的胡大夫和自己的老友周通写过信,钟鸣和方岑二人才得知,周通早就见过江司匀,并且因为聂无双的保心丸,还得了他几碗血,不过他们也得知江司匀的确不是身患绝症,而是中了古滇最为棘手且解药最为难寻的万蛊之王。
万蛊之王一旦发作,除去经常性的昏倒,还会经常性的出现各种症状。据说,被人下了这种蛊毒,日日如烈火焦灼或寒潭浸身那般痛苦。
可江司匀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起码在钟鸣和方岑看到的时候,他始终表现的风轻云淡。
同时,钟鸣又有些小期待,因为他得知万蛊之王的蛊毒只有古滇天命圣女的精血可以解开,而都城又传来一些消息,说长公主家的李云溪才是。
精血须得是女子的心头血或者初为人妇的精血,这么一来,保不齐江司匀为了活命就和李云溪走到一起了。
那他,也许和苏小药在一起就有机会了。
见钟鸣默然,方岑一折扇敲在了他的脑门上:“我告诉你,你别想乱七八糟的,你没听胡大夫说,中了那种蛊毒年纪最大的熬不过十五岁,可江司匀马上就要十八岁了,能抗这么久,除了他意志坚定,那剩下的须得大批的天材地宝方可续命,想他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子,又岂会有这么多的宝贝?所以,江司匀绝非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自从见到江司匀的第一面,方岑对他的想法就没变过。
在苏小药改造青阪街的时候,他也细心的看了,单凭县衙和苏小药工程进行的绝不会这么快速高效,冥冥之中在这件事的背后,像是有个推手一直推着他们在往前走。
方岑怀疑过很多人,但最后的结论都是落在江司匀身上。
原本这些事对县衙也是有利无害,所以他一直也没有跟钟鸣提起过。
钟鸣撇撇嘴:“厉害不还是快挂了?”
方岑一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旁的你也别想了,不是前几天还收到了太师的来信,正好,快到年下了,我们也该回去几日,顺便将六公主也送回去。”
钟鸣固执的说道:“不走,我才不走!”
方岑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不走也行,但是我提醒你一句,若是回去的越晚,你和六公主的婚事只怕拖得时间也越长,到时候你可别赖我没给你出主意。”
钟鸣烦躁的揉揉眼角下的泪痣:“六公主现在喜欢的是苏阳,跟我什么关系?不是说好了,她去找陛下退婚吗?”
“你啊,还是太单纯了,你以为陛下为什么非要将你和六公主凑到一起?”
“大约是想给我爹找个闹腾的儿媳妇?”
“……不过是帝王心术而已,太师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偏偏就你这个独苗苗,可以说你就是太师的死穴,将六公主嫁给你相当于将你拿捏在手里,换句话说也就是将太师攥在手里,左右逃不过皇家的手掌心,想轻易退婚,门儿都没有!”
钟鸣面上愤愤:“哼,我早跟我家那老头子说过,没事儿种种花养养菜多好,整日里勾心斗角也没个消停。”
方岑拿起刚刚咬过的胡萝卜,幽幽的说道:“就好像这胡萝卜,早就被看做是餐桌上的一道菜,哪儿给你一丝一毫选择的权利……”
钟鸣注视着胡萝卜,桃花眼里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
君心难测,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第二天上午,江司匀便带着林青等人赶回了江家。
云水居里,当听到苏小药被人劫持走,聂无双焦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刻就赶往邺城。
她红着眼圈,不停的擦眼角:“药药一个女孩子,囫囵的就被人带走了,这可怎么办啊?”
江城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阿匀会有办法的。”
江司匀眼中满是沉重之色,他起身,突然跪倒在聂无双和江城二人的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江城夫妇全都愣在了原地。
聂无双伸手去拉江司匀:“阿匀,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行这么大礼做什么?快起来,地上凉。”
“是啊,阿匀你身体不好,听你娘的话,起来吧。”江城也说道。
江司匀摇摇头,恭恭敬敬的对着江城夫妇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挺起后背。
他眼含感激的看向江城夫妇,温声说道:“爹、娘,这么多年你们的养育之恩,孩儿这辈子都无以为报。”
聂无双擦着眼角:“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你是爹娘最疼爱的孩子,爹娘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江司匀心头一暖。
这些年江诚夫妇一直将他当亲生孩子一样,哪怕他病入膏肓也不曾放弃,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更是将所有的心血和精力都放在了他身上。
在他的心里,江城夫妇才是他的父母。
至于早死的古滇太子,无非是一个陌生人,而长公主,不过是一个时时刻刻想杀了他的仇人罢了。
他眸色沉了沉,继续说道:“爹娘,药药被人掳走,我知道你们肯定会胡思乱想,所以孩儿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们伤心,但我不更想让你们蒙在鼓里。”
也许药药说的对,既然互相关心,那就要互相坦诚。
“傻孩子,一到冬天你的身子就不好,地上凉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坐着说。”
聂无双想要将江司匀拉起来,却依旧被他拒绝了。
随后,江司匀便将他的身世以及苏小药被掳走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江城夫妇。
云水居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第76章
聂无双失神的看着江司匀,以至于手上不稳,险些将桌子上的茶盏碰掉在地上。
江司匀反手一抄,便眼疾手快的将茶盏放回了桌子。
看着儿子那利落的动作,聂无双和江城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良久,聂无双才涩然开口,她不舍的注视着江司匀:“所以……阿匀,你的父母就是当朝的长公主和古滇的前太子?”
江司匀摇摇头,孺慕的看向聂无双:“娘说错了,他们不过将孩儿送到这个世界上的两个陌生人罢了,对于孩儿来说,你们才是我的爹娘。”
一句话,便让聂无双红了眼圈,她将江司匀从地上拉起来,细心的将他膝盖处的尘土掸去:
“傻孩子,我和你爹也不过是这世间最普通的夫妇罢了,长公主那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能做她的孩子远比我们强多了。”
虽然很不舍,但是她也不得不放手。
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在聂无双看来,只要江司匀能认下长公主这个母亲,不说其他,若是可以遍访名医,江司匀的身体也会有机会好起来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江司匀为了避免他们担心,也只是说了一部分事实,尤其是关于长公主的追杀、古滇的乱局更是缄口不言。
江司匀温柔的替聂无双擦擦眼泪:“娘,这次去都城也仅仅是为了救药药,一旦找到药药我们就回易水城,药药说了,最喜欢娘做的栗子鸡,我也喜欢娘做的素炒三鲜,娘要提前准备起来。”
聂无双一边笑着,一边擦着眼泪:“喜欢就好,等你们回来,娘天天给你们做。”
她知道,江司匀这是在表明一种态度,从始至终他们才是他的父母。
江司匀抬头看向江城,又继续说道:“爹,家里就交给你了,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去庄子上找叶三,他会来帮你。”
庄子上除了林青,最大的管事就是叶三,这个人也是一把好手,只不过为人很低调,寻常时候都隐在幕后。
江城连连点头,拍了拍江司匀的肩膀:“你……你也要注意安全,早些回来,省的你娘担心。”
“我知道了,爹。”
江城深吸一口气,扭头便湿了眼角。
自从江司匀九岁就开始接管家里的生意,说起来这么多年,他这个爹就像是甩手掌柜,一心扑在了自己那个半死不活的镖局上,却不知竟错过了这么多,更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他的任性都是儿子在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