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刹那,眼眸恢复黑色的少年身躯散成了漫天的金色光,直到飞舞的金光聚拢,暗下,消失。
二人相继消失,旧校舍的楼顶彻底安静下来了。
玖兰李土逃跑了,那个猎杀纯血种的猎人……失手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开始渐渐放松了。无论如何,一切的祸端已经离开了。
黑主学园内的大战终于结束了。
然而玖兰枢和锥生零却无法放松。
看着那仍下着雪的天空,锥生零眉头紧锁。
玖兰李土的心脏被调包,现在那副身体里的心脏是属于无罪之人的,卡菡附身了这样的玖兰李土。雷米尔无法杀这样情况下的他和她,而且玖兰李土真正的心脏不知去向……
玖兰李土胸膛里的那颗心脏,锥生零还不知道属于谁,但玖兰枢已经能确定那是谁的了。
从助玖兰李土复活的那次供血开始,那个双人寝室里就一直有玖兰枢的纯血种化身监视。直到白蕗更到来,并杀掉了那只化身。而白蕗更进入双人寝室的时候,是有人跟随在旁的,跟随的人是他的挚友一条拓麻。
属于“无罪之人”的心脏本属于谁,不言而喻……
虽然化身被杀后玖兰枢就无法知道寝室内的情况,但就在那个时候,在锥生零告知之下,玖兰枢知道白蕗更的纯血气息在学园内出现了。现在玖兰枢能确定了,那时候就是玖兰李土和一条拓麻,两人的心脏被调包的时机。
就在白蕗更来到黑主学园的那天早上,玖兰李土和锥生一缕两边同时进行的那次对雷米尔的双重调虎离山。
而现在,在一条拓麻胸膛里的,会是玖兰李土的心脏吗?
而一条拓麻,他这时已经离开了黑主学园……
————
南方偏僻小镇的某个教堂里,满地遗留的似乎是不久前婚礼散落的彩纸片,教堂昨天才有一双新人在这里结成连理。
但此刻整个小镇里的人都陷入了暂时无法醒来的沉睡,神圣的教堂则成了厮杀的战场。
忽然的一下重击,长刀脱手跌出,一条拓麻倒在了地上。
一条拓麻低估了自己走火入魔的爷爷,他低估了他的力量。他本以为陷入短暂虚弱的自己即使无法压倒性地取胜,起码是能以同归于尽的方法解决他执迷不悔的爷爷,解决他挚友的敌人的。
一条拓麻没有预计到一条麻远力量被强化过了,虽然不是达到极限的强化,但那程度也依然足够一条麻远对付他这个涉世未深的孙儿。对付他认为的“背叛者”,一条麻远手上没有留什么情,长刀一下子狠狠扎入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孙儿肩头,将他钉在了地上。
一条拓麻咬紧了牙关,强忍着没有惨叫出声。
一条麻远低笑,原以为孙儿有胆量与自己叫阵,必然有过人之处,结果却只有这个程度?然后他才终于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力量是强化过的。否则,孙儿恐怕真的能杀了他。
然而一条麻远依然在嘲笑:“就只有这个程度吗?托麻,就凭这样的力量,你就以为能背叛我了?”
一条拓麻狠狠皱起了眉头,在那钻心的剧痛之中他终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了。
而到这时,一条麻远的力量也终于到极限了,他的身上也有着明显的伤。失血有些太多了,一条麻远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渐渐走向终结了。
忽然,一条麻远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那是……
他回头,最靠近教堂门口的长椅上静静地坐着一个人,那人姿态悠闲,似乎已经在这里很久了。
白蕗更确实在这里很久了,她有任务,新的任务。
看到白蕗更,一身狼狈的一条麻远踉跄上前,在她面前恭敬无比地单膝跪落,“陛下……”
听着那之前极长的时间里心心念念要夺回的称号,白蕗更却没有应答,脸上甚至现出了厌恶。
一条麻远,已故白蕗夫妇“殉情”的始作俑者,从白蕗家手中将皇权夺走的人。白蕗更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面前那个卑微地跪地垂首的男人,看着一手造就白蕗家悲剧的幕后推手对着自己如蝼蚁乞怜。
然而白蕗更一点也不觉得痛快,她只觉得恶心难忍,“我不是她。”
“什……”
咽喉忽然被纤手发狠扼住,一条麻远看着眼前忽然痛下杀手的少女,在缺氧中他渐渐知道了不对劲。
眼前的这个纯血种少女不是他的陛下,即使她的鲜血力量强大到可以让他上瘾,但她始终不过是陛下可以随意使用,随意丢弃的棋子躯壳罢了。让他甘心奉献忠诚的从来不是她。
然而他只来得及知道,他甚至没办法反抗。
他的陛下曾经说过,只要她愿意,便可以让他成为和她一样的生命;成为那种可以真真正正地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生命。只要诱得同意,那样的生命就能夺取他人躯壳生存,即使是纯血种。
只要他的陛下愿意,她就能让他成为恶魔。
只要让灵魂的核心染透黑暗,人类也好,血族也好,纯善也好,天使也好,通通都会不可逆转地成为恶魔。
然而一条麻远知道不可能,哪怕低等生灵的他只能转化为低等的恶魔,哪怕他绝不会威胁陛下的地位。
他的陛下一直以来都似乎在针对着那个名叫锥生零的吸血鬼猎人,玖兰的那个外来纯血种。她做的一切都围绕着锥生零,对她来说其他所有人都是可有可无的。
但到了后来,情况有所变化了,陛下的目标已经变了。
一条麻远是卡菡身边偶然得释她真正目的的唯一一人,但他的力量对她来说依然可有可无。
无论如何,陛下也不会愿意让他跟随。
自从知道这一点,自从知道相比之下更好的东西永远无法得到以后,一条麻远便对之前执着的所有都失去了兴趣。他对经营元老院,统治吸血鬼世界,权力,地位,财富,甚至对生存都失去了兴趣。
一条麻远已经不介意被杀,直到最后一刻,他只是有些遗憾——
杀他的那个人,不是他的陛下……
一声闷响,无首的尸身倒在了地上。
坐在长椅上的少女起了身,跨过渐渐沙化的尸身时丢弃了手上的肮脏头颅。
白蕗更走向不远处,丟掉手中净手的帕子时忽然出手,她抓住并捏碎了隐藏着的一只从更早之前开始一直跟随着一条拓麻的黑蝙蝠。
无视指尖散去的黑色烟雾,白蕗更蹲下了身,看着那陷入昏睡的安静青年。
她一手托着腮,一手拨开了一条拓麻额上那遮挡住眉眼的金发。描绘过青年眉眼的指尖缓缓下移了,继而,若无其事地挖开了他的胸膛。
从一条拓麻的胸膛中,白蕗更拿出了今天清晨时亲自下手换上的那颗属于别人的心脏。
白蕗更看着那颗鲜红的恶心心脏,她忽然说:“按照契约,你会答应我一个愿望,对吧。”
“对。”
教堂中响起一把男声,教堂门口不知何时来了另一个人。
男人倚着教堂的门框,抬头讽刺看着教堂中高悬的神圣的十字架。
这时听到白蕗更的话,他十分愉悦地笑了,“怎么?你已经决定好了吗?你的愿望。”
不是提前定下的条件,而是意义模糊的“一个愿望”,狡猾的恶魔交易。
卡菡一直知道,白蕗更想为白蕗一族夺回皇权,这就是身为白蕗后人的执着,愚蠢得理所当然。
白蕗更没有接话,只直接说:“只要你答应,我的躯壳随你使用。”
男人不屑一笑。
她知道即使不实现白蕗更的愿望,她也已经在随意使用着她的躯壳了。
不过……
褐发异色瞳的男人踱步走向最近的长椅,毫不在意地一脚踩上了地上那堆突兀的沙砾,他坐上了刚刚白蕗更坐过的位置上,“说来听听。”
说不定我会一时大发慈悲答应你。
白蕗更起了身,捧着那颗属于那个男人身体的心脏转身,她一步步走向了那褐发异色瞳的狂王。
尊贵的白蕗纯血之君微微一笑,在恶魔跟前缓缓单膝下跪,将手中的心脏恭敬奉上。
第177章 迷惘之夜(一)
时已深夜。
随着最后一个LevelE彻底变成沙砾,黑主学园的大门外几乎变成沙地的山道上终于没有敌人了。
夜刈十牙一屁股瘫坐在满地沙砾上,狠狠地喘着粗气,“终于结束了吗?这人海战术实在是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