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无奈道：“我们要是冲进去乱砍乱杀，让百姓们怎么想？”
跟着孙策出来历练的三弟孙翊立刻争辩道：“阿兄治下的军队一向严明军纪，怎么会那样做……”
“你啊……”孙策摇摇头，道：“刘表毕竟治理南郡已久，颇有名望，要是这么简单粗暴地对待他的家眷，难免会引起民怨。
春耕刚过不久，去年的粮食应当也已经耗完了，既然我们粮草充足，只要围住南郡东部，蔡瑁的军队耗尽粮食，自然会开城投降，到时候再讨论如何处置他们为阿皎报仇也来得及。”
一开始提出主意的孙尚香悻悻地应了一声：“哦……”
“而且……”孙策还想再说什么，军帐的帘子被人打起，周瑜已经走了进来，只是脸色却并没有喜悦，和以往平易近人的模样大相庭径。
虽说荆州是周瑜心心念念已久的地方，但因为妹妹重伤的原因来攻打荆州，周瑜也开心不起来。
“我们约摸着再围上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孙策看向周瑜，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公瑾，等到将蔡氏的人拿下，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蔡氏因为蔡夫人的缘故，也算是周家的亲戚，再四舍五入一下和孙家也有关系，但毕竟和周瑜的关系更加紧密，这次出兵又是因为周皎，自然要问问周瑜这个当事人的兄长。
“按你说的做就是了。”
周瑜面不改色地开口道：“无论是圈禁还是杀了，都与我们没关系。”
周瑜鲜少有如此绝情的样子，孙策探出他的口风，这才道：“既然你这样说了，等攻下南郡将他们先行收押，回了丹阳再处置吧。”
“好。”
南方夏季气候变化无常，士卒的防备也难免有所懈怠，孙策围困南郡已久，早已摆明了自己的意思，此时趁势出击，也不至于引起民怨。
南郡早已经人心涣散，士兵更是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纵使蔡瑁是天纵英才也抵不过，只能仓皇逃回了襄阳。
他快马赶回蔡府，只见府邸之内已经空无一人，往日里守在门口的仆从们早就各自离去，只留下一片清冷。
蔡瑁大步迈进府内，径自走向后院，只见卧房大门敞开，不由心中一紧，立刻冲了过去。
卧房之内躺着几具尸体，木制的地板拼接缝隙被鲜血浸满，鲜红的裙摆印上了湿渍，蔡夫人发丝散乱，手中还提着一柄剑，正是当年她跟着蔡瑁私奔时所带的宝剑。
蔡瑁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挥剑的样子，却没想到再见是此情此景之下，他沉默半晌，刚想说什么，蔡夫人已经抛下了手中的剑，伸手搂住了他，道：“他们想杀我……”她做了夫人那么多年，早已经不是当初能够拿着一柄剑就跟着一个并不出名的小子私奔的英勇少女了。
蔡瑁抬手拥住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随后拉着她的手向外走，道：“你跟我来。”
他带着她走到书房的书桌前，拿起笔架上悬着的毛笔在口中沾了沾，随后粗鲁地在砚台中磨蹭了几圈，这才在纸上提笔写下两个大字。
蔡夫人看着那两个字，怔怔地开口道：“你……你要休我？”
蔡瑁将休书折好，递到她手边，道：“从此你我夫妻二人一别两宽，各自嫁娶，你拿着这纸休书，收拾一些细软，赶紧离开南郡、离开荆州。”
“我……我不能走！孙策攻打荆州是因为……”
蔡瑁打断她的话，道：“我知道，所以你才要快些走，孙策为了收买人心，必定不会对州牧的家眷出手，可你不一样，他必定要与你秋后算账，就算他不这么做，姐姐的性子，必然会为了讨好孙家的人将你交出去，夫妻多年，我不能看你落得凄惨下场。
拿了这休书，你就不再是蔡氏的人，你姓王，是老爷子的小女儿王珏，你一个无辜的妇道人家能知道什么？”
蔡氏颤颤巍巍地拿着那纸休书，随后轻声问道：“那你呢？”
“我本想着将来若是荆州真的落入孙策手中，我便北上投奔曹操，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蔡瑁见她神色黯然，随后道：“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我知道你不愿受辱，可凡事活着最大，你去换一身仆人的衣裳，脸上抹些灰，混在百姓之中向外跑吧，能跑多远便是多远，假作流民改名换姓重新落户。”
王珏凝视他许久，又问道：“你现下去哪里？”
蔡瑁苦笑一声，道：“去州牧府上安顿姐姐，向州牧与二公子将军情一一道明。”
王珏应声道：“好，你去吧。”
蔡瑁觉得她神色不对，但时间紧急，他来不及细想，只是道：“千万要好好活着，等到百年之后，你若还愿意，为我立个衣冠冢，离你近一些就好。”
说罢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王珏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这才轻声道：“好。”
她重新展开那张休书，从中间直直地撕开，丢在地上，这才抬脚去了厨下。
王珏从厨下搬了东西回到卧房，又将地上的尸体拖着扔到外面，将手上的血迹用帕子擦拭干净，这才打开衣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件鲜红色的衣裙换好，又对着铜镜整理衣冠，将以往鲜少佩戴的发钗戴好，把床榻上的床幔纱帐扯了下来堆在门口，又将摆好的书柜推翻，这才把油撒在了地上。
她端着烛台，最后看了一眼屋外的天空，这才将手中的烛台缓缓抛下，径自转身回了屋内。
熊熊烈火逐渐蔓延，从卧房到后院再到前厅，越来越大，直到最后火光冲天，整个蔡府除了木料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再无其他声响，终将化作一摊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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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滴都没了（bushi）
蔡夫人便当，亮亮终于要回来了，这次是真的（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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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碧水吹皱纱窗透
蔡瑁尚且不知道身后之事，他一路奔到州牧府，只见原本肃静的州牧府此时已经乱成一团，仆从们都听到了消息，收拾了细软纷纷逃跑，他也顾不得去阻拦他们，只是推开他们快步冲了进去。
刘夫人也没了平日里端庄自持，见蔡瑁来了，急忙道：“阿弟，你快来！把这些刁仆都——”
蔡瑁打断姐姐的话，道：“阿姐，你不要乱，州牧如今怎么样了？”
刘夫人微微一愣，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我刚才听到外面有响动便出来看了……州牧身边无人照料……”
蔡瑁脸色一变，一时间也顾不上刘夫人，脚步匆匆地前去内院，他推开卧房一看，只见刘表脖颈上还挂着一条白绫，脸色已经灰暗，显然是已经没气了，屋里更是被翻的一塌糊涂，恐怕是有人勒死了刘表，拿了屋子里的东西去孙策那里邀功了。
蔡瑁苦笑一声，道：“也好，免了主君受辱。”
他看向手足无措的刘夫人，道：“阿姐，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全自己，孙策这厮为了图谋荆州，必定不会大开杀戒，我听闻周皎在孙策麾下时常安抚投降妇孺，阿姐也认识她，阿姐只管照顾好自己就是。”
刘夫人听他这么说更加心慌意乱，怒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要找死吗！”她忽然想起什么，道：“刘琮呢？”
蔡瑁摇摇头，道：“我并未见过二公子。”
他拉着刘夫人的手，道：“阿姐，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吗？如今的周皎已经不是当初在荆州的谢矫了，你遇上她，姿态要放低些，保全自己才好。”
“那你呢？”
蔡瑁轻叹一声，道：“且战且退吧。
我们这样的人，注定会死在敌人手上。”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喊：
“二公子开城投降了！”
姐弟二人俱是一愣。
“啊……”周皎听人说完孙策攻下南郡的捷报，不由有些诧异，道：“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蔡瑁会死守南郡呢。”
报信人解释道：“不是蔡瑁投降，是刘表的二公子刘琮。”
周皎更加疑惑，道：“不应该是刘表开门投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