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疏月见形势不对,便对清明道:“师父,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谁料此时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慕君虞却忽然栽到地上,不省人事,谢倩茹慌忙到他旁,“老爷,老爷,来人——”她话刚说出口,回头间瞧见疏月,“你是医仙,又是我慕家的人,快救救他。”
疏月正欲上前,却被清明扣住手腕,“当日你派人绑架她,乃至污蔑我二人不清不楚的时候,可没把她当你慕家的人。”
疏月微怔,竟犹豫了,她的确还恨谢倩茹。
“来人,快来人。”谢倩茹招呼道。
疏月欲挣开清明的手腕,就听他道:“放心,他死不了,我们走。”
分明看着虚弱,清明此时的力道极大,拉着疏月匆匆离开,小厮匆匆赶去宴客堂,一时间慕府乱作一团。
倾盆的大雨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以毁天灭地之事冲刷着世间的一切。
清明趁乱带着疏月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速速离去。
第46章 做个了结
雨水太大,等二人回到马车车厢,身上的衣衫已湿了大半,索性二人外面都披了斗篷,挡去大部分的雨水。
“师父,你怎么样了?”疏月将他身上被雨水沾湿的斗篷卸下,探向他的脉搏,才在宴客堂清明情绪失控,又因气急,整个人看起来都虚弱了几分。
清明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回,翻出两件干净的衣衫,将其中的一件递给她。疏月接过后方才发现手中的衣衫是明月斋她卧房柜子里的,方才进车厢后她便把身上的斗篷脱了,里侧衣衫胸前和下摆也被雨水沾湿了一部分。
“我没事,回慕宁宅再换。”
清明并没有强求,沉吟片刻方才道:“你应该猜到了我的身世。”
疏月见他有意挑明,便点点头。
“这次来慕府只是想替我母妃过来看看,她临死前提起慕家,说她不悔,可我却替她不值。”清明似是在自言自语,疏月见他正伤心,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让他宽心,便静静地聆听着。
良久,又听他道:“我没打算回去。”
没打算回去?疏月掀开帘子,外面雨水正急,雨幕之后是漆黑的一片,并非临江城内应有的模样,此刻马车应该已经出了城。
“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疏月忍不住问道,慕霁此时怕是已经回去了,见她不在必定会担忧。
“去做个了结。”清明脱了被雨水打湿的衣衫,换上方才找出来的干净衣裳。疏月避嫌地看向别处,瞧见马车里堆着的东西后方恍然大悟,他早有准备。
“师父是要北上去皇城?”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清明,他的衣衫已经换完,正整理衣带。
清明不语,眼中却已肯定了她的猜测。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带着我?”她掀开马车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去,雨水仍未有停歇之势,风将雨从窗口打进来,她又忙把帘子放下。这个时辰慕霁或许已发现她不见,没准正在去慕府找她的路上。
清明将被雨水打湿的衣衫塞进一个包裹里,翻出一张薄被盖在身上,俨然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去做个了结……她想起他刚刚说的那句话,难道他要回皇城与那头那位正面宣战?那岂不是以卵击石?但很快,她便知晓了答案。
“你是那个引子。”清明一种既悲悯又略带歉意的眼神看向她。
“什么引子?”疏月不解,又或者,是不愿意承认。
“我需要借用你调动慕霁的力量作为庇护。”
疏月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清明一直以来都是温和且与世无争的,尽管有时候有几分神秘,“怎么可能,你分明救了我,又怎么会有利用我一说?”
“我的确只以为救的是一个普通女子,直到师父回来道明你的身份。原本我没打算利用你,可你的出现像是天赐良机,因此我牢牢抓住了。”
清明一一解释,疏月不禁抖了一下,可能是身上的湿衣裳带来的寒气,清明扫了一眼方才递给她的衣衫,闭上眼睛道:“当心着凉,你先更衣,我不看。”
这才是她认识的清明,将旁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并给与悉心关照,可现在他却撕破脸皮告诉她,那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疏月并没有动,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问道:“我不过是一个小丫鬟,何德何能被你那样看重。”
“慕霁钟情于你,他的背后是临江城赫赫有名的三大家族,江湖的中坚力量,而你便是那个调动江湖力量的关键,我需要这种力量与上头那位抗衡。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他。”
疏月忍不住多看了清明一眼,他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不曾想会有这样的心计。
“你未免太过冒险,我只是一个寻常的丫鬟,若是赌输了你将如何?”她从没想过自己会陷入到这样的一场纠纷中。
“你一点都不寻常,寻常丫鬟不会被慕霁那样青睐,不会那么快就学有所成变为医仙,也不会有一个高中状元的兄长。尽管出身平庸,你却一点都不寻常,甚至让人眼前一亮。”
生平第一次,有人这样夸她,让她受宠若惊,疏月定了定神,冷静道:“你一早便知我与那位侍郎大人的关系?”
“这个实属凑巧,但你肩上有疤一事,的确是我告诉他的。”
疏月心里已经乱了套,当初她只是想摆脱任人摆布的奴隶身份,学医也不过是所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却从没有想过会成为他的棋子。她亦不知道现在的人生轨迹中,有多少是清明刻意为之的,只是心中颇为不快,就好像分明摆脱了奴隶身份,却以另一种方式受制于人。
“师父,你的过往令人扼腕,但我对你很失望。”
她起身欲下马车,却被清明握住手腕拉回来,他尽管看起来虚弱,力道却不小,这一下让疏月重新跌回到车厢里侧,“你曾答应过我一个要求,现在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疏月想了想,还是很久以前她在山中时应下的,若不是他提起,她当真忘得一干二净。
“我答应的是我力所能及做到的事,这其中不包括利用别人,我不会让慕霁犯险。”
她摸出衣袖中的银针朝他刺去,被清明轻易化解,还被他反将一军,扎中她的穴道,当即便浑身瘫软,动弹不得。
“你的医术都是我教的。”清明将她手中多余的银针夺下来,扶她坐好,待瞥见她身上还湿着的衣裳时,手落到她的衣带上。
“你要做什么?”体内的力气在慢慢流失,疏月警惕地看着他。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清明脱了她的外衫,又将一件干净的衣裳为她换上,嘴角微动,竟有一丝嘲讽的意味,“我若是想对你做些什么,还轮得到慕霁?”
系好衣带之后,他的手落在她的脸颊上,微靠近些喃喃道:“我心中充满仇恨,再容不下其他了。”
疏月收敛起剑拔弩张的气势,忽然意识到他也是个可怜人,被仇恨吞噬了自我的可怜人,“师父,是时候放下仇恨了。”
未等清明回复,疏月又摇摇头,以他当初遭遇的一切,放下又谈何容易?谢倩茹仅仅是绑了她把她丢出慕府,她便放不下。
清明收回手,将薄被的另一半盖到她身上,“我更倾向于去恨一个人,只有这样,当那个人离开的时候,非但不会觉得心痛,反而会感到痛快。”
“可你现在却做着截然相反的举动。”疏月低头看向他为她盖上的被子,转而看向他的眼睛,“师父,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你并非是坏人。”
清明侧头对上疏月的目光,“你当真这么觉得?你应该知道是我故意破坏堤坝引发了那场洪水,又派人偷了你兄长的令牌引起三大家族的混乱。”
疏月当然知道,又忽然想到那位无忧阁的头牌,忍不住问道:“无忧阁的烟花姑娘是你杀的?”
清明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要杀她?”疏月不解。
“她已经失去作为棋子的作用了。”他的话中没有任何一丝温度。
“衙门里给三位家主下毒的小红也是你的人?”
“我曾对她有恩,她帮我办事。”清明毫不避讳,将质问一一应下。
疏月默不作声,她需要缓缓。见她不语,清明冷笑道:“知道我做的这些事后,你还觉得我并非坏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