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91)

“是兄弟就敢出柜,懂不懂!”余沿追插着腰,还是气势汹汹,像要把这句话吼给全操场听。

“知道了。”姚见颀举起手,往他肩上拍了一下。

“切,没劲。”余沿追着重地击了他一拳,力道蛮蛮,“早恋不是什么大事儿,别怕。”

姚见颀不禁笑了。

他从来不为自己的爱情感到罪耻。

但这一天起,他足以变得更勇敢。

第108章 两杯热可可

万物入冬的时候,两座城市都没有下雪,园子里的盆植移到了屋内,洗衣房总在午后滚动着烘干机,发出的声音像云朵在吞咽。

最后一门生理学考完,姚岸赶了最近也是最晚一班高铁回家,一个盹儿都没打,提前既定时间7分钟抵达出站口,看到系着他羊绒围巾的姚见颀。

两杯热可可占着手,姚见颀光是用笑容就让姚岸感受到了拥抱。

他从不送他,只来接他,这是他们不成文的习性。

“哥。”

姚见颀好周到地递给他浸有搅拌棒的那杯,握着的方位也刚刚好,靠近纸杯底,接过时几乎不会触碰到。

“嗯。”

姚岸要命地感到一阵动作的生分,从他不小心碰了姚见颀的食指的茧开始。

索性还有夜色,他们默契地不去挤地铁,像两个影子一样并行在1月份的柏油路上,滚轮声袒护了沉默,间或夹杂一两声各自日常的交换,和他们异地以来时一样。

但总觉得不对。

姚岸饮着双孔吸管里的热可可,忘了这是他平常不感冒的甜饮,姚见颀也是买给他暖手而已,他一心一意地想,有哪里不对。

“在想什么?”姚见颀偏头问他。

“啊,不是。”姚岸吐开吸管。

姚见颀观望他手里的白色纸杯,路灯下隐现出一条液体的线,随步伐而抖:“还没喝完吗?”

姚岸晃了晃,饱满的重力:“没呢。”

“好吧。”

姚见颀忽然快了两步,把半空的可可杯投喂到路旁的环卫车,在姚岸的目光中跑了回来。

“怎……”

他趁人不防地劫过从车站便被姚岸牢牢把持的行李箱手柄,换到右边,随后牵上了姚岸终于闲置的手。

骤然贴切的温度让姚岸小小地惊呼了一下,他没有挣,连方才那点奇怪也轻易地消散。

“哥。”姚见颀晃了晃他的手,笑眼吟吟,“你怎么好像第一次谈恋爱?”

“哈?”姚岸瞠眼。

“没什么。”姚见颀摇摇头,拉着他往前走,滚轮碾出一串踢踏的音符。

姚岸深感被小瞧了,他挑衅地拽了拽对方:“什么没什么,你说清楚。”

离离的枝桠投画在姚见颀的笑意上,惝惝恍恍的美感,他嘟了嘟嘴,说:“就是觉得……你很想牵我,又不太敢。”

姚岸差点将手中的可可捏爆。

“我哪有啊!”高八度的声音让此路的空气都为他开道。

姚见颀叫疼地皱了皱左边的眼睛,连连道:“那你不想,你不想。”

“什么叫那——我不想?”

“你不想。”姚见颀很郑重地回,“是我想。”

“……”姚岸依旧没觉得舒坦。

他一不舒坦了就想惹事儿。

姚见颀还没来得及高喊“救命”,街道上就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行李箱,和刻下一道抛物线的可可杯。

居民楼的窗户霍然拉开,几声中气十足的国骂随之掷出,另有几句带着当地口音的“大晚上的耍疯啊!”“还让不让人睡觉!”响彻夜空。

一扇颤巍巍的花店卷帘门前,始作俑者不约而同地松开手,悻悻地拍打着对方衣服上的灰。

姚见颀遭殃最多,黑棉袄背上一大片,雪似的烁着银光,姚岸埋头无声地替他理干,侧脸忽地被一只手捧起来。

“要你强吻我。”姚见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姚岸不及地撇开头:“快别提了。”

姚见颀却不让,把他的脸抚正了,拇指挪到下唇角,贴着虎牙尖儿狠狠按了一下。

“操!”姚岸疼得低嘶,不顾冒出的血腥味,他捉住姚见颀颈上的围巾,“干吗呢。”

姚见颀丝毫不怵地跟他对视,一字一字说:“你每次,都咬我这儿。”

“……”瞄见他唇上的深迹,姚岸骤然心虚,干咳了两声,“下次注意。”

“不用啊。”姚见颀又一脸清清白白,“我很喜欢。”

姚岸老脸一红,又要骂:“那你……”

他没骂出来。

姚见颀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嘴角,像一个清理现场的狡猾罪犯 。

而姚岸从一开始就不是受害者,只是共谋。

回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他们把15分钟的车程走成了1个小时,开门的时候于绾和姚辛平都在,餐厅客厅都亮着灯,还有一桌加热的宵夜,两碗阳春面,三盘豆腐干、叉烧、菜心。

于绾声促姚辛平去外头再抽烟,经过门口时姚岸喊他,他便多分了一眼给自己相当于扔了半年的儿子,然后蹙眉:“你嘴巴怎么回事?”

姚岸先是一愣,连“哦”了两声后,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胡扯:“被饮料烫到了。”

姚辛平不知是起疑他的反应还是伤势,总之很不信任地瞧了他一眼,最终嘱了他们一句“快进去”,便点起了烟。

姚岸松了一口莫大的气,又猛地望向姚见颀,后者不知什么时候已将自己眼睛以下藏到围巾里,还冲他眨了一下。

“鬼灵精。”姚岸做口型说。

第109章 雾腾腾的米团

这时节,安定村家家户户会做糖年糕。

糯米捣碎再蒸熟,在抹了油的案板上,一番捏扁搓圆,这步体力活常常由长孙姚岸代劳。

姚家二佬前日刚扫尘完毕,能祛能擦的都在扫帚和毛巾底下过了一遭,尽管在土胚房内见效不大,倒更显灶房四壁烟燎的痕。

不消姚奶奶进一步指导,雾腾腾的米团像一块发烫的雪,在姚岸掌下揉出皱巴巴的表情,再时不时来一拳,舞得不锈钢砧板锣似的嚷。

“别瞎弄弄,你当好玩呢!”姚奶奶从旁喝道,挎上了金鱼布袋。

“奶,我多卖力啊。”姚岸团巴团巴,又是一下摔在案上。

姚见颀赶巧迈进来,左右手各挂着一只猫,老的小的,听了这一锣嗓子,双双炸起毛,“喵”地锐叫两声,窜地而逃。

姚岸毫无所觉,不自知地笑道:“来了啊。”

“嗯。”姚见颀往里走,蒸气和炉火熏人一重重暖,他向奶奶说,“爷爷催您呢。”

“他个慢性,现在知道催了?偏让他等一回!”姚奶奶洪亮地说,像是要给外头的人听见。

“去吧去吧。”姚见颀转过她的肩,笑吟吟地促她。

姚奶奶似个老孩子似的哼一哼,糙糙的掌拍拍姚见颀的手,临走前,没忘把搁在灶火旁椅子上的两条兔毛围脖取下,再叮嘱他们:“锅里有蒸蛋。”

不一会儿,踏板摩托车上载着老两口蹬远了,去宰一肥块最新鲜的腊肉。

姚见颀撑在灶沿侧边,脚跟松松点地,看姚岸怎么在蓬蓬的白糯米上戳了一个洞,朝自己吹夸道:“像不像肚脐眼儿?”

姚见颀目测了片刻,优优哉哉地伸出手。

“啊。”手背挨了一下,他吃疼地缩了回来。

姚岸警觉地说:“你刚摸了猫。”

“虽然。”姚见颀将手转了转,有个还热乎的指印,“可你现在对我好凶啊。”

他语气委屈,听得姚岸心里一咯噔,真掺上了几两负罪感。

姚岸搓了搓面团,反思的同时又否认:“没有吧,不就打了你一下。”

“你以前都舍不得打我的。”姚见颀怅然地放下了手。

“......”

好像还真是。

姚岸走神地扯下一块糯米,另一旁,姚见颀又絮絮地说:“昨晚你还踢我了……”

“那是在床上啊!”姚岸扬声反驳,“还不是因为你非来抱我!”

姚见颀回击:“你以前还强行抱我呢。”

“以前是以前,现在怎么能一样……”姚岸吃吃地住了嘴,不再往下说了。

而姚见颀好像等着他这句似的,凑近了,眼神漾漾:“现在会怎样?”

姚岸咽了口唾沫,别开脸:“不怎么样。”

姚见颀却不放过他,贴着他耳朵,沉沉地问:“到底哪样啊,哥?”

姚岸耳尖一痒,连带着一整条手臂都软了,跟中了蛊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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