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贰柒
无名走后,江月旧又去了菱华屋里,想再确认一下她中的毒到底是不是炼离散。
一打开门,就瞧见胡尔伊漠正杵在屋子中央。
男人目光阴沉,薄唇紧抿,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下……?”
胡尔伊漠偏头看她,“神医这么晚来做什么?”
少女低着头上前,坐在床沿替菱华诊了诊脉道,“近日公主身上的虫斑更加严重了,我有些担心,便过来想想法子。”
男人没作声,只是凉凉地看向她。
目光冷寂。
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中,江月旧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却听胡尔伊漠突然发问,“神医可有兄弟姊妹?”
“并无。”
她连亲生父亲都不知是谁,更别说兄弟姊妹了。
“那你的母亲,一定很疼爱你。”
少女微怔,她看见男人眼里流露出近似于艳羡的神色。
“我娘很后悔生下我。因为我,她的处境变得更困难了。”
“那你恨她吗?”
江月旧似陷入回忆般摇了摇头,“虽然日子很难过,但她从没丢下我。”
男人敛眸,仿佛也在回忆往事,只是神情却渐渐冷了下来。
“殿下可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
少女斟酌着小心翼翼道,“若殿下不嫌弃,可同我说一说。”
说出来总比冷着张脸,阴森森的要好上些。
“王上病重,依神医看,本王救还是不救?”
“……”
那不是他爹吗?
江月旧觉得这是一道送命题,如果不能回答地让胡尔伊漠满意,自己恐怕就要去给锦丹王陪葬了。
“依小女拙见,不救。这样殿下便是锦丹的新王了。”
“大胆。”男人忽而笑起来,阴鸷道,“神医这可是在,谋逆。”
“……”
少女咽了咽喉咙,飞快地跪下,“殿下饶命,小女只是觉得,殿下既然问这个问题,心中肯定已经做好了抉择。而我只不过是台上的皮影,全凭殿下操控。”
她这站队,站得够明显了吧。
胡尔伊漠抬手将人拽起,锢在自己身前,“容玉与你做的交易,本王也可以办到。”
江月旧瞳孔一颤,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男人紧紧攥住,半分也动弹不得。
“殿下,想要如何……”
男人松开手,“双生草药,本王要断肠草。”
“小女明白了。”
-
神沐节的前一日,江月旧将炼离散之事告诉了容玉。
“扶威鬼域凶险异常,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此去扶威,小女并非孤身,只是还需一位贵人相助,恳请公主帮忙。”
“谁?”
“二王子殿下。”
容玉一拍手掌,笑道,“没错,扶威公主一心想嫁给胡尔布南,若是二殿下开口了,想必定会顺利许多。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的。”
江月旧微微颔首,心里倒是浮现出一阵愧疚之情。
容玉要是知道自己倒戈了大王子,恐怕会立刻一刀砍死她吧。
罢了罢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对了,上次提到菱华身边的暗卫,本公主查到了些眉目。”
容玉递上一幅画像,“父王安插在锦丹的数十名暗卫相继离奇死亡,这是最后一个了。他名叫十五,可不知犯了什么事儿,被关在胡尔伊漠宫中的地牢里。”
胡尔伊漠?
少女接过画卷,盯着上面瘦削少年人的轮廓,一阵出神。
她好像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多谢公主,至于怎么见到十五,容我回去再想想法子。”
容玉颔首,“若实在没办法,本公主还有最后一招。”
江月旧瞧她那势在必得的表情,忍不住问,“什么招数?”
“美人计。”
后者惊愕,“公主您,您要去勾引大王子?”
容玉翻了个白眼,“谁说是对胡尔伊漠用美人计了?”
“那是……?”
“行了行了,时辰不早了,你也歇着吧。”
容玉挥了挥手,裙裾飞扬着离开了屋子。
要见十五,江月旧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求助无名。
堂堂大盗,偷个钥匙应该轻而易举吧。
可怎么找到无名,又是一桩难事。
少女翻箱倒柜,将值钱的宝贝们搜了个遍,最后找出条彩丝攒花宫绦来。
为了显眼一些,江月旧特地把宫绦挂在了窗户外。
这样就不愁无名路过时看不见了。
等了大半宿,熬灯费蜡的,总算等到了男人的大驾。
无名坐在窗沿上晃着指尖上的宫绦,看那彩丝在空中旋转成残影。
“今儿演的是哪一出?”
少女循声抬起头,立刻清醒了几分,“你怎么才来呀,我都等了你大半夜了!”
许是瞌睡当中迷迷糊糊,江月旧的嗓音又软又哑,似乎还带了些撒娇的语气。
叫男人听得心中微微一动。
“等小爷做什么?”
少女揉着惺忪的睡眼,“这条宫绦你可喜欢?”
“马马虎虎。”
“宫绦送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江月旧凑近了些,半个身子都倾向窗台,险些与他头挨着头。
“什么忙?”
“偷一把钥匙。”少女哄骗道,“你可是正经的飞贼,偷一把钥匙不算难事吧。”
男人避开她炙热的视线,看起来不为所动,“那得看是什么钥匙。”
“大王子宫中地牢的钥匙。”
“不偷。”
无名想也不想便出口拒绝。
“为什么?”江月旧着急道,“进了地牢只要半个时辰,等我问完话就行。”
“那也不行。”
“你,你该不会是偷不到吧?”
男人不屑,“呵,这天下哪有小爷偷不到的东西。”
“那你为何不帮我?”
无名默了片刻,随口扯了个理由,“大王子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万一被发现,就死定了。”
江月旧双手撑在窗沿,直直望向男人眼底,似乎在辨别他话里的真假。
半响,少女才幽幽道,“胆小鬼。”
“……”
-
本以为无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谁料他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动。
任凭江月旧说得口干舌燥,也不愿帮这个“举手之劳”。
二人不欢而散后,少女盘膝坐了会,决定亲自去会一会胡尔伊漠。
持了柄烛台,宫中漆黑一片。
江月旧在男人寝宫门前张望了一阵子,觉得有些古怪。
这个点儿,桑术不在宫门口守夜,人去哪了?
既无人守着,宫内就更显萧条冷寂。
偏又起了阵阵夜风,吹得人汗毛都竖了起来。
少女胆怯,举高了些烛台,却见树影猛地摇动,有人闪到了自个身后。
并且牢牢将她圈在怀里。
男人的手掌冰凉,托着江月旧的下巴,似摩挲又似要用力掐下去。
“殿下?”
胡尔伊漠垂首,发辫蹭到少女的脸颊,微微发痒。
“你来做什么?”
“我……睡不着,随便逛逛,不小心逛到了殿下这儿。”
江月旧身子轻颤,语调也发着抖。
刚才是谁借她的胆子,居然深更半夜跑来招惹大王子?
嫌命太长了吧。
胡尔伊漠松开少女,“最好真的是这样。”
男人虽存疑心,却也没有过分刁难她。
江月旧偷偷长吁一口气,刚要回首,头上突然一沉。
胡尔伊漠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恨不得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给少女。
“殿下……”
这又是什么毛病?
男人带着些倦意道,“别动,让本王靠一会儿。”
“可是……”
“再说话,就拧断你的脖子。”
“……”
可是他好重啊。
眼见少女乖乖闭上嘴巴,胡尔伊漠这才开口道,“幼时我很羡慕二弟,他的母亲会抱着他,会责骂他,也会对他笑。可我母妃从不。她的眼里只有王上,可笑的一生也全都给了那个根本就不爱她的男人。”
男人缓缓抬起胳膊,从江月旧身前绕过,将她环抱在自己怀中。
“原来人和人的温度,可以变得这么温暖。”
少女紧绷着身子,耳廓尽是他沉重郁郁的呼吸。
不知为何,心里那份惧意,此刻莫名消解了几分。甚至多了些同情之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