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们设计杀害楚洛,此罪难逃。”谢载月神色复杂,艰难开口:“若你们坦白从宽,或可酌情宽宥。”
话音一落,水沧浪膝行几步,坚定道:“大人,是我定的圈套,是我动的手!”
莫浪道:“大哥!小姐还在等着你!你何苦替我揽罪!”
水沧浪并不答话,只是磕头道:“求大人成全。”
本朝律例和人情,难免有两难之时,谢载月没有说话,兀自思考着眼下局面。两个都是可怜人,可也同样是谋害楚洛的凶手,虽然同情,但是楚洛的冤屈亦要有个答案。
谢载月沉默片刻,道:“楚洛死亡时间在丑时初刻到寅时初刻,死因是当胸一刀,导致出血过多。”
莫浪赶紧道:“谢大人,我大哥他是个书生,怎么会有杀人的本事。”
谢载月看了眼水沧浪的体格,确实十分瘦弱,虽然如此,他还是说道:“若本官推断无误,楚洛确实是水沧浪杀得。”
莫浪一愣,接着脸色大变:“大人,是我干的!”
谢载月摇摇头:“你没有作案时间,况且当时楚洛已经喝醉,睡得很沉,杀她并不需要什么体力。”
说着,悄悄看了颜寒,颜寒冲他点点头,他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错,接着思路也清晰起来。
“当时楚洛婢女曾说她听见屋内动静,本官怀疑过这是凶手故布疑阵,可是后来莫桥然又说,自己离开之时,楚洛喝多了已经熟睡,那么婢女听见的说话之人,确实是莫桥然而非凶手。”谢载月边想边说,也将自己心中疑惑一个个解开,“莫桥然在楚洛屋内时,凶手没有作案机会,莫桥然寅时离开后,莫浪作为放风之人,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现场,为了不引起怀疑,你肯定会跟着莫桥然一起回府,再找个借口逃跑。可寅时初刻楚洛便已经死了,你这一来一回之间,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
莫浪鼻翼翕张,握拳跪在水沧浪身前。
谢载月继续道:“小浪,莫桥然的刀可能是你偷得,那封钉在刑部门前的信可能也是你的手笔,唯独杀人这一项,不是你动的手。”
水沧浪推开莫浪,朗朗道:“谢大人,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我杀的楚洛,当日莫桥然走后,小浪将小门钥匙留在了门前,我开门爬窗,趁着楚洛不省人事,一刀便将她杀了,这一幕我演练过太多次,自然不会找偏。之后也是我布置现场,将线索引到莫桥然身上。事到如今,我不后悔,也不害怕抵命,能让莫桥然身败名裂,我只觉得快活。不过小浪他……身世坎坷,遭遇悲惨,还望大人从轻发落。”
谢载月凝眸看着水沧浪,感慨造化弄人,昔日风光的才子,竟然成了杀人凶手。
水沧浪转过身,执起莫浪的手,郑重托付道:“小浪,我求你去见一见玲珑,若她过得好便罢了,若她过得不好,一定要救她。另外,我义父是个好人,求你待我尽孝,替他养老送终。”
他又站起身来,最后看了眼莫桥然父子,接着面向早已震惊的汴城百姓,朗声道:“水某此遭也算是为民除害!”接着又看向空中,遥拜道:“陛下,莫桥然附骨之疽,希望您明鉴!”
言罢,水沧浪伸出手来并在一起,对刘渝道:“水某微寒之身,求诉无门,为了报仇,只好狠心害了楚洛性命。捕头大哥,押我下去吧,杀人偿命,我绝不畏缩。”
莫浪泪流不止,抱着水沧浪双膝,反复念着一句:“大哥,小姐她在等你啊!”
水沧浪目光微动,似是有所挣扎,几番过后,怅然道:“我是杀人犯,玲珑她……”
话没说完,愕然许久的莫桥然猛地站起身,骂道:“莫玲珑引狼入室,引狼入室!”
谢载月见莫桥然不知悔改,还说得出这般言论,不由怒从来来,让左右押了他们父子下去。
水沧浪见状,仰天长啸,快意裹着悲凉,在场之人听了,无不感慨动容。
莫桥然当朝大员,此案亦是要等圣上裁决,宋流光怕他皇帝舅舅轻绕莫桥绕,自请带着一干物证和记录立刻进宫去了。
段乾坤不放心,准备亲自去追,谢载月一听去皇宫,也主动请缨,表示想跟着段大人去见见市面。谁知道还没听到段乾坤没回答,人居然自动回到了地府!
颜寒陪着他一起回来,但是送他到了阎王宝殿门口,不知道有什么公务,又回了人间。
谢载月独自拾阶而上,一路胡乱猜测,一抬头,又见到华滇笑嘻嘻那张脸。
一拍脑袋,忽然想到代购事业,他道:“这次时间紧任务重,不然应该去如玉书屋进点书来卖。华滇兄,你可不知道,那一处书籍琳琅满目,随便买上几本,归尘肯定爱得死去活来。”
华滇却不以为意:“归尘这几日不知去了哪里,一直没见到人影,那书下次再进也不迟。你也辛苦了,休息休息,为兄请你喝酒。咦,怎么不见你那只大白猫?”
这么一说,谢载月也觉得奇怪,这从前天天恨不得长在他身上的旺旺,怎么一消失就是好几天?难不成叫别人捉去当了宠物?
不过旺旺本事不小,倒也不必替他操心,于是和华滇坐在殿前石阶上,开始推杯换盏。
几杯过后,醉眼朦胧看着地府,一切耀眼的洁白全都柔和起来。一世为人,经历人情冷暖,再看地府,觉得处处透着可爱,这里有他的朋友,有他的过往,也有他一心眷恋的颜寒。地府哪里有话本里写的那般阴森可怖,明明其乐融融,别样温暖。
“华滇,陛下清清冷冷,为何地府如此有人情味?”谢载月大着舌头,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他……到底是答应了谁?你说出来,我绝对,绝对不去找那人麻烦……”
话说了半截,谢载月已躺在阎王宝殿前的石阶上开始做梦。
梦中颜寒牵着他,带他去了心心念念的凡间。
彼时,人间恰逢元夕,宝马香车,火树银花,热闹非凡。
锁仙像人间所有的少年人一样,被街头新奇的把戏吸引,为意外找到的美食叫好,他又和人间的少年不同,他平日职责重大,很少有全身心放松的时候,此时颜寒在侧,美景当前,心情格外弛缓,整个人比往日更动人夺目。
颜寒带着笑陪在他身边,无限纵容。
谢载月东游西荡,每每看到什么,必要回首告诉颜寒。而颜寒那一双美丽温柔的眼睛,如影随形,也没有离开他片刻。只消对望一眼,便觉得方才的快乐更快乐几分。
那一刻,谢载月恍然明白,此间美景无数,但他最在意的,其实是颜寒。
想通此处,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开始在胸腔中激荡,颜寒牵着他的手似乎变的滚烫,一点点灼烧着他的皮肤,燃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尽管如此,他还是想永远,永远这么握着他,走在他的身侧。
于是,谢载月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和颜寒相守一生。
那一日,两人看过夜晚烟花,才慢悠悠的回了地府。离开凡间之前,谢载月一双眼明亮闪耀,他说:“陛下,地府若能如此该多好?”
第九十二章
回到地府,已是百花谢尽的深夜。谢载月打着哈欠,正要回他的十八层地狱,老阎王不知从何而来,拦住二人去路。
有颜寒这么个容貌绝伦的儿子,老阎王自然也是俊美无匹,神采奕奕,可他素来不苟言笑,一板一眼,令人望而生畏。
阎王见两人携手而来,姿态亲密,本就阴沉的面容雪上加霜,剜着谢载月的眸子,似乎要喷出火来。
颜寒见到他爹亦是一怔,随即不动声色的挡在了谢载月身前。
见颜寒一副回护姿态,阎王不悦更甚,
颜寒和锁仙交好,是他早就知道的事情,虽然也有人说过,太子和锁仙过从甚密,怕是不太合规矩,他亦觉得身为阎王,便该少受此等情感束缚,免得他日不能秉公,引起多少纷争口舌。
虽说如此,可颜寒上进,从未耽误过正事,没犯过一点错误,阎王便想任儿子交个朋友倒也无妨,反正这黄泉锁的钥匙握在自己手上,不怕对方生出二心,对颜寒不利,故而一直没有多加干涉。
可谁知,今日一见,他发现颜寒和谢载月的关系似乎并不单纯。
“你们干什么去了?”阎王肃然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