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他只是弃皮囊而去,并非死了,岂不是要回来找我三个麻烦?”我道。
“怕甚么?”连欢有些得意,“自古是火克金,有昊哥在,怕他一个半鬼不成?”
“那倒是,”我松了口气,“昊飞也是,有这般功夫,竟从未显露过!”
赛昊飞抿抿嘴,没接话头,好似方才那掌不是他打的。连欢摇摇他手,又道:“昊哥,姓孔的那五个家丁,你记得没有?”
赛昊飞点头:“一个个偷奸耍滑,自然记得。”
“避之,你同昊哥去将他五个抓起来,我有事要办。”
我出了厢房,只见船已靠岸,甲板上杯盘狼藉,那五个家丁混在人中,正要往岸上去。我上前拽住曹十,赛昊飞一手拿一个,分别捉了汪仁、朱光,剩下两个不攻自破,软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同赛昊飞将这五人押到房内,只见连欢放下纱帐,卧在其中,背对外人道:“曹十、张四、李九、汪仁、朱光,我知道你五个是甚么人。”
他五个嗫嗫嚅嚅,伏在地上,软成一滩,好似有脚也不晓得怎么走,有嘴也不知道怎么说。终于有个最大胆的曹十道:“五通神大人走了,我五个今后便追随梅大人,鞍前马后……”
“我不要你五个作奴仆,”连欢摆摆手道,“做这么多年阴将也累了罢。”
李九斗胆抬眼问:“那大人是……?”
“我要你五个施展五鬼运财术,将五通神所有钱财运到剑南道龙泉驿勿用侯府邸去,上留一张符,写一个‘赛’字。送到以后,你五个回归天地,再不由人。”
“这有何难!”“且看我等的!”“大人菩萨心肠!”几人纷纷起身,拼命磕头,喜气洋洋,嘴里跑着吉祥话。
连欢笑道:“好了,闲话少说,快去罢。”
他话音未落,那五人便化作五道光彩,纠作一束,撞开了窗,飞了出去,化入空中不知所终了。我同赛昊飞极目望去,真是望穿秋水,看傻了眼。此时连欢才道:“他五个是五通神制下的五个鬼将,惯会挪用金珠宝贝,哪怕是家财万贯,运去千里以外,也不过是弹指一挥。”
第61章 第三十三回
果不其然,一盏茶功夫后,那五道光彩又飞回房中,接连落地,化作五个家丁。他五人跪地呼道:“大人在上,小的五个已将五通神钱财全数运至勿用侯府,是侯爷夫人亲手揭下的符。”
“不错,”连欢道,“我妹子还说甚么没有?”
曹十拱手道:“夫人只说,虽有泼天富贵,也需阖家齐享,问你老同侯爷、教主何时回去哩!”
另四个也纷纷道是。
连欢不答,只摆手道:“这有你等插嘴的份儿?滚罢。”
那五个得了赦令,嘿嘿五声,倏地化作五道光彩,冲入半空,消失于江上。赛昊飞先才显露了一手功夫,狠辣心绪未平,又遭这志怪场面所惊,一时气喘起来。连欢忙起身扶他,又对我怨道:“避之,叫你守着我,你不尽忠职守,倒平白惹出这些事来。”
我摊开两手,哑口无言,这倒成了我的错了!
自那之后,我三人便游历江浙闽粤一带。转眼到了六月,武盟又要举办大会,那时节我三人却在杭州西湖的一艘游船上。因六月廿四日为莲花生日,杭州人皆泛舟观莲,连欢见状道:“我亦想留待观莲。”
“这,”赛昊飞愧道,“谁叫欢弟你生得不巧,偏偏同莲花生在一天。我想着为你祝寿,早将武盟大会也定于六月廿四——”
连欢笑道:“那便不看了!莲诞每年都有,武盟会五年一次,孰轻孰重我明白。”
我躺在舱中饮酒,顺带望向帘外,只见甲板上影影绰绰,赛昊飞从后将连欢抱个满怀,在他耳朵上亲了一记,连欢只顾咯咯笑,昨个夜里才忙活一晚,这两人也是不嫌累。
谁料才六月十日,那晚我三人乘舟赏月时,赛昊飞惊喜道:“欢弟!都说六月廿四日莲花才全开,你瞧今日,怎地就全怒放了?”
连欢以袖掩口,啜了口酒道:“谁晓得呢?也许今年莲花开心,便早开些。”
我屁也不曾放一个,毕竟莲花本尊在此,不敢去揣摩他的心意。
赛昊飞喜道:“虽然不能凑莲诞的热闹,可今夜得见湖中青莲万朵,足可慰平生。来,避之,再饮一杯。”
我道好,正欲取酒,便听到另一船上有两书生交谈。一个说:“你瞧这莲花,青红交叠,其中竟不乏有四、五重者。所谓凡花色之娇媚者,多不甚香;瓣之千层者,多不结实,兼之者唯莲。依我看,此花真乃仙葩,有全才也!”
连欢听了这话,似乎那酒有些酸似的,不由得嘬起嘴来,笑意盈盈,颊上酒窝也泛起涟漪。我和赛昊飞也顾着赏莲,一时无语。
另一书生却道:“可惜莲花易谢,所谓有全才而无全福也。”
他这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连欢也不笑了,突然将酒杯往桌上一顿。赛昊飞只道他是不爱听这种丧气话,反手掷去一个酒杯,口中骂道:“哪来的穷酸书生,滚一边去,别在此处碍了爷赏花的兴致。”
那两个何曾见过这等凶徒,连忙一个撑篙一个摇橹,灰溜溜走了。见状连欢才道:“昊哥也是,发这等大火。”
“怕他们说胡话,教你不开心了。”赛昊飞道。
“我一个人的悲喜,有甚要紧。”
“你虽只是一人,在我心里却比苍生重些,只要你欢喜,哪怕烽火戏诸侯呢?”
“周幽无道,”连欢摇头,“烽火戏诸侯,终死于烽火,昊哥不可学他。”
这许多年来,连欢何曾不要他给的,赛昊飞听了这话,也是戚戚焉。他点点头,赔笑道:“不曾想学,是醉话、醉话。”
六月十五,我三人终于跨马西去,奔波六日,方回到成都。路上我细细打算好,廿四日举办大会,明教那帮小子必要凑热闹,万寿塔疏于看守,那时候我便去塔中盗鼎。到手后飞去那夜郎国回首山上,替连欢重塑莲身。我轻功盖世,这一来一回,也要不了一夜时间,救连欢一命,我势在必得。
那边厢,赛昊飞到我家中取了横财,只见侯府中三间院子也摆不下,金银足有二十万两,更有珍珠宝贝无数,比起江南一年上供也无不如。见此豪景,连欢笑道:“昊哥本为大会忧心,如今也不必了,这许多富贵,还怕花不完呐?”
赛昊飞本来为教业拖累,左支右绌,此时见状也是喜不自胜,忙化了金银拿去周转,后来化也化不及了,全是一锭一锭真金白银兑出去。除了修葺山庄,采买物事,又买了地皮,打算为连欢修座园子。此以外,明教礼佛,还请工匠三四十人,为成都内所有菩萨重塑金身,更在大会前做了水陆道场,整三昼夜,鱼龙不舞,万物听梵。
到了大会前夜,庄内烛火通明,人如过江之鲫。一小厮领了几人,那几人全都穿了斗篷,匆匆通行。小厮举着烛火到我面前,说道:“侯爷,这几位爷说是侯爷和教主的旧友,小的便带来了。”
其中为首一人身形甚长,摘下斗篷,露出一张儒生方面,须髯飘飘,我不由一笑:是季中怀。
“季——”我道,“季兄弟,你怎地有空,也来参会么?”
“早不是那个年纪!”季中怀笑道,“况且曾是侯爷手下败将,何须再提比武之事。”
他是官府中人,我怕他被旁人认出,徒添麻烦,便往屋里请。他边走边说:“我这次来,也没甚么要紧,只是我有个妹子,自小惯坏了,也爱舞枪弄棒。我没那个能耐,身不在江湖,家中却还是盼望有人继承武艺,所以这次将妹子带来,望侯爷给排入比武行列,评个七八十名,也算脸上有光啦!”
我心说要是你妹子真行,夺魁那也不无可能,这开了口,想必是学艺不精。我正想答应下来,那女子已猛地揭去斗篷,露出一张十三四岁娇容,叱道:“甚么七八十名!我怎么也当是探花!”
第62章 第三十四回
那女子已猛地揭去斗篷,露出一张十三四岁娇容,叱道:“甚么七八十名!我怎么也当是探花!”
“大言不惭,”季中怀道,“你可知面前这位便是勿用侯,当年武林之探花郎?”
“探花郎?”女子嘟着嘴,手中宝剑一挽,“你就是李潜?听说你轻功独步天下,游过三座仙山,看着也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