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地上被踩得稀巴烂的灯笼,脆弱的彩纸上满是脚印,突然意识到,我先前给自己罗列的优点似乎和小强差不了多少。
吃不了太多的东西,只占用一点点地方,悄无声息地活动,不会打扰到人。
简直和小强一模一样嘛。
怪不得讨不了他们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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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我把自己的灯笼也给踩碎了,听到竹条咯咯断裂的声音,我的心脏一阵疼痛,随后而来的是扭曲的快意。
我在学校里多了一个外号,叫小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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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真的我一起消失的是小王子。
我的小王子没有了。
以后只有严昱承。
第3章 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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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三年后,我才知道我家和严家的渊源。
是从保姆闲聊里偷听来的。
那时我正躲在洗衣房的角落在帮严昱承洗袜子。
自从我自作聪明给他做过灯笼以后,这位少爷似乎也发现我手脚灵便的优点,总会指使我帮他削铅笔洗袜子。
我那时已经不打算和严家小少爷“做朋友”了,但寄人篱下,总要讨好主人,所以他吩咐的事我总是尽心尽力去完成。
我还要点面子,不想被人发现我柳小墙是他严昱承的跟班,所以这些事我都躲着人悄悄去做。
三年来我几乎踩点过严家别墅各个隐秘的角落。
越来越像他们口中的小强。
在无人的角落里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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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外公竟然帮我妈妈和严叔叔订过婚,这可真是天雷滚滚,我怎么样都想不到他们还有这样的联系。
严爷爷还是个小伙子的时候,在部队里当兵,一次意外和队伍走散,顺着山溪漂了二十来里,被我外公捞起来了,捡回一条命。
两人喝多时约定以后生的孩子,若是同性便义结金兰,若是一男一女他们就结亲家!
两人留了信物,分道扬镳,那时通信不畅,自此音信全无。
严爷爷一路高升,带着严家蒸蒸日上,而我外公一辈子都窝在小山村里,抽了一辈子的旱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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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带着信物找到严爷爷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不着调的时候竟然帮儿子许过一门婚事。
严叔叔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才俊,黄金单身汉,而我妈只是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姑。
无论如何都不能结婚!
严家给了我妈妈一笔赔偿金,意思是收了这笔钱,以后再无关联了。
我妈不是难缠的人,她本就是为了完成外公的遗愿才左右打听,跑城里一趟,虽然被羞辱了一顿,掉了两颗眼泪,但能了结老人家的心愿,她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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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我妈长得很漂亮,比起严阿姨来也不落下风。
我小时候就知道我妈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长大了来到城里,也没有见过比她更美丽的女人。
她有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肤白如雪,可惜她嫁给了我爸。
我爸不是个好东西,他把我家钱都花光了,还总是打我妈。
我真搞不懂我妈是怎么看上我爸的,所以总是撺掇着我妈离婚给我找个后爸,我爸一听我说这话,连我一块打,我妈总是护着我,被打得最惨的总是她。
我妹妹就是这么没的。
就算我不记得我妈长什么样了,但她抱着我浑身哆嗦的触感,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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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是早听我的话就好了,也不至于二十八刀捅死了我爸,自己还要去蹲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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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可能会奇怪,一个女人怎么能拿起柴刀砍自己丈夫二十八下,刀刀进骨呢?
我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家里的农活都是我妈做的。我爸,算了,那个男人早就养了一身的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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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叔叔大约是有些愧疚,他把我接过来收养,又在审查时上下打点,终于把我妈的死刑改成了无期又改成了十五年。
严阿姨不喜欢我没关系,毕竟我妈差点和她老公结婚。
我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丈夫对另外一个女人的亏欠。
我妈还长得那么漂亮。
总之,就他帮我妈减刑这一件事,我是真的感激和爱戴严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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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和我妈站在我房间门口,看着我和他儿子光溜溜睡在一起。
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严叔叔。
第4章 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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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来了,我昨天和我妈约好了今天一起取行李,还不小心把钥匙落在了她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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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见过严叔叔这般生气的模样,他脸色铁青,眉毛倒竖,看着严昱承咬牙切齿说,“把衣服穿好给我滚出来!”
然后摔上了房门。
留下苟合的我和严昱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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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昱承脸色很难看,但还算镇定,他迅速披上衣服,看向我时,我心虚地别开了脸。
他欺身而来捏住我的腮帮子,恶狠狠问我是不是计划好的。
我眼睛肿得厉害,嘴又被他掐着,艰难地说,叔叔阿姨还在等我们。
他怒极反笑,夸我长本事了,还让我等着。
我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因为我知道他在说大话,现在的他,对上严叔叔,完全没有胜算啊。
我的少爷总是这么目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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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水落石出了,真相是那么明晃晃和可笑,严思源看着他养了十八年的儿子,怒火攻心。
他儿子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和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
甚至还是强迫对方的!
那一天的事情太混乱了,暴怒的严叔叔,哭泣的严阿姨,还有不可置信的妈妈和尴尬的我。
严家别墅乱得像一锅粥,我什么都没拿就被严叔叔客气地送走了,他说我的行李他们之后会打包寄给我,今天不方便收拾。
我点头答应了,我可没骨气视金钱如粪土,我的房间里有不少好东西,丢掉太可惜了。
他还替他儿子向我道歉,说他教子无方,向我保证严昱承以后绝对不会来骚扰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但愿如此,然后就和我妈一块离开了。
走出大门时我回头看了看,看到严昱承站在窗边,双眼通红,看我的目光像要吃了我似的。
我条件反射地一哆嗦,尾骨升起一股酥麻,仿佛下一秒他就要扑过来把我生吞活剥了。
可惜,现在我和他隔着玻璃和铁栅栏,还有严叔叔和严阿姨。
他过不来的。
以后还会隔得更远。
我面色不改,转过头来上了车,离开了这个我待了十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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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的不错,柳小墙的确逃不掉。
但是能被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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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我妈做了一碗面条,绿的是青菜,红的是番茄,白的是面条,上面还躺着一颗黄灿灿的煎蛋。
热腾腾的面条在晚上总是很能引起食欲,可惜没有肉丝,我从前给严昱承做的时候他最喜欢吃这个。
但比起面条他更喜欢吃我,好几次面还在锅里我就被他扑倒了,被压在厨房冰冷的瓷砖墙面上干,没有失火真是我俩运气好。
我怎么又想起他了,明明已经再无干系了,我有些懊恼,转念一想,我这十年实在被他强硬地留下太多痕迹了,要淡然处之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我顺利地开导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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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用筷子挑起面条,一口一口吃起来,面还没吃完,眼泪已经啪嗒啪嗒落进汤里了。
我半开玩笑道,“妈妈是觉得我盐放少了吗?怎么还要自己添?”
我妈摇了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不好受,站起身来环抱住她。
我妈的身体一僵,然后把脸贴在我的腰上低声呜咽起来。
从前她抱着我哭,被打还是不松手;现在我抱着她了,她还是哭,颤抖的频率和柔软的身躯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我们母子十年来的隔阂在这个拥抱里悄然消融了。
她跟我说对不起,让我这些年来受苦了。
我说我在严家锦衣玉食的,还考上了名牌大学,九月份就要去报到了,哪里受苦了。
她只是摇头,说她对不起我。
我知道她说的是我跟严昱承睡觉的事,早上那场面太惨烈了,我妈肯定脑补了不少我被压迫的悲惨经历。
我跟她说不惨,我本来就是同性恋,我和严昱承偷偷谈恋爱而已。
她显然不信,以为我为了安慰她在编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