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这两个小时过得分外快。虽然都是沉默,但李方潜已经偷偷勾勒下他的侧脸,每一颗痣的地方都记得分毫不差。
还没描摹到手臂,大厅就响起了广播。
“该进去了。”沈拙清站起来,习惯性朝他伸出手。
那一瞬间,李方潜所有的心理建设土崩瓦解——沈拙清在朝自己伸手。
这双手曾牵着李方潜走过图书馆、出租房,在劫后余生中交缠相握,甚至无比勇敢的暴露在目光下。
是啊,勇敢。刚在一起时,李方潜还确信着,他们可以旁若无人地拥吻、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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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王霞每次崩溃时都会问的那个问题,凭什么?
凭什么这只手近在咫尺,我却不敢交握?
一个声音在李方潜耳中狂喊,那是一群向死而生的绝症患者狂欢时的绝唱。
“敬自由敬狂喜敬禁忌敬同性恋敬任何性恋!”
沈拙清的手等了许久,仍旧没能握到那个熟悉的温度,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下意识动作多有不妥,悻悻搓了搓手指,放回口袋里。
“敬自由敬狂喜敬禁忌敬同性恋敬任何性恋!”
广播重复着,有两个口排队的人混在了一起,人头攒动,人生混杂。
“敬自由敬狂喜敬禁忌敬同性恋敬任何性恋!”
旁边有一对情侣,执手相看泪眼,而他们的亲人在附近送上祝福和称赞。
“敬自由敬狂喜敬禁忌敬同性恋敬任何性恋!”
李方潜猛地站起,抓住沈拙清正欲收回的手,一把拉过来,抱住了这个思念了许久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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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胸口有些疼,沈拙清不明白这个大力的拥抱是怎么回事,但条件反射一般环起了手臂。
这个动作,在过去三天里他们无数次想做。
“我懂你的顾虑,就听他们的......一南一北又怎么样?大不了拖着,慢慢劝......一天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两年!散不了的,散不了对不对?”
李方潜的声音都变了,啜泣和颤抖被一遍遍重复的广播声盖住。但沈拙清能在胸膛右侧的跳动频率里,感受到李方潜情绪的变化。
——他们的心跳,终于以正确的方式,又紧密贴在了一起。
“再不济......咱偷偷的不行吗?我真的......断不掉......”
慢慢收紧手臂,李方潜带着哭腔的恳求依旧没停。沈拙清的肩膀湿了一大片。
周围人疑惑地望向这边,不明白大男人上车,为什么能抱在一起,哭成这个样子。
没有人会理解,这两个似要把对方融入骨血中的人,正经历的,不是简单朋友告别,是恋人生离。
“傻子,我从来没说过要分手啊。”沈拙清终于试着松开李方潜,拿手指仔仔细细擦拭着他的眼泪。
各有各的身不由己,但总有一颗心是属于自己的吧?这唯一能自由分配的东西,我要毫无保留地交给你。
相信你也如此。
“N市与B市之间,隔了5个省,1条大江,直线距离2500公里,坐大客需要8个小时。”
沈拙清平静地、学着之前他们每晚睡前的样子,捂住李方潜的眼。睫毛上亮晶晶的,雾气弄花了眼镜。
“可是没关系啊。我们还是会绕着这个世界,走啊走,不管花多长时间,都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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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后一遍广播提醒结束时,李方潜飞速踏上了车。
在今后的许多年里,李方潜都能记得这一幕:
隔着斑驳的玻璃和拥挤的人潮,他找到了一双盛着星辰皎月的眼睛。那样的眼睛过于明亮,以至于他一直后悔当时没能吻下去。
而在车窗的那一头,眼睛的主人被挤得左右晃动,像一株浮萍。
在一众叫喊、告别和车笛声中,沈拙清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像每晚会做的那样,幻想着N大的一草一木。
那条会飘来歌声的林荫道上,有一对眷侣的身影。一个叫李方潜,一个叫沈拙清。
而他们都没能不顾一切,给剧本一个完美一些的结局,甚至有些怯懦地各做了妥协,选了个更痛苦的缓兵之计。
但沈拙清在捂住双眼的三分钟里,依旧看到了依旧热烈、不屈的未来。
他们的未来。
沈拙清喃喃重复着,似承诺,似肯定,又似在给自己一些勇气。
“花多长时间都没有关系。”
“因为,我们总会在一起。”
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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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南北相似的喧嚣中,总有一天,我敢穿过千山万水,于光下拥抱你。
====== 上卷·漫长告别 完 =====
作者有话说:
上卷以“所谓缺憾”结尾,而整个上卷在讲一个漫长的告别——从N市,到美国,再到B大——很遗憾,没能让他们回到原点。
自认是个无趣的人,却能得到包容和喜欢,只能说读者们真的是小天使了~大家的留言和鼓励我都有看到,谢谢你们(深鞠躬
下卷开始前,依旧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关于剧情、角色或者干脆闲聊(bushi) 或许等三次元不那么忙了,我会参考建议回来修个文~
另外......或许撒个娇能得到海星和收藏吗(眼泪汪汪
第29章 非典型时期
====== 下卷·万水千山 =======
如果你在B大,会时常看见一个总爱去地科院门口站一会的文院学生。
在图书馆时,他总爱盯着旁边的小方桌出神;每天吃完饭后,绕到西校区的校门口,再从反方向转回来;食堂他也偏爱去离文院更远的西边,而且总会在对面留一个空座。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许多个日夜。
都说六十天就能养成一个习惯。可好几个六十天都快过去了,沈拙清还是没能习惯左手边已经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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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里弥漫着弥漫着消毒药水的气味,人人神色凝重,戴着白纱口罩。窗外的大路也是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胆大的学生仗着路上没人在闲逛。一个汤药发放点一晃而过,在视网膜闪光留下模糊的印记。
前面不知遇到了什么路障,司机师傅一个刹车,沈拙清整个人立刻失去重心,猛地往前倒去,下巴磕到了前座。他下意识伸出左手寻找支撑点,而左边的座位空空如也,坐垫上斑斑点点的污渍像是在嘲笑他。
沈拙清摸了摸吃痛的下巴,见车已经快到宿舍,喊了声“下车”就站起身。
一个月前,公交线已经从校门修进了校内,而去西校区和东校区是不同的线路。如果李方潜在的话,应该会争执一番到底坐哪一路,然后决定还是一起散布逛回宿舍吧。
不过公交线修进校内后,B大没能更热闹,而是像车上一样,到处都是消毒水和口罩,走在路上,很久都碰不到一个人。
沈拙清回到宿舍时,刘冬还在睡。
提着一堆生活用品和干粮,沈拙清轻手轻脚地放在书桌上。买了这么多,应该够用半个月了。
桌上放着日历,从李方潜毕业离开到现在,上面整整画了二百三十三个圈。
本以为中途可以偷偷见上几面,但李方潜那边项目没结束,连周末都在忙,而沈拙清也在为毕业和沈聪的医药费焦头烂额。
再加上要避开两个家庭的耳目,两个人竟是自分离后,就再也没见过面,只能通过电话吊着一口思念。
得知沈拙清没有缠着跟去N大后,阮琳琳倒是没继续找麻烦,但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依旧敏感得不行。
尽管过了许久,王霞和沈聪依旧对那个有权有势却歇斯底里的女人心有余悸。但看两个人如今南北分离,而沈拙清放弃N大、准备去待遇更好也离家更近的T院,终究也放心了不少。
沈拙清拿起手机,朝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发去一条消息:
[明天就封校停课了,刚买来很多日用。林泉没大事,只是感冒,但还在医院隔离。]
刘冬听到动静,哼唧了两下醒了:“回来了?”
沈拙清“嗯”了一声,扔过去一瓶消毒水:“咱消毒水用完了,我出去买了一点。你用不用出去买点东西备着?”
“p事儿一堆。”刘冬撇了撇嘴,掀开被子说:“林泉搁校医院那小日子可比我们爽多了,日夜用紫光灯照着,还有人递饭进去,喝水只喝鲜橙多。哪像我们苦哈哈,还得扫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