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的一番诘问和着悲哀和苦痛,引得围观众人窃窃私语,且声音越来越大。
周静容还以为大家是在为秦桑的勇敢喝彩,抨击指责渣男,可仔细一听,差点被他们说的话气死。
“这女子真是大胆,竟连这种男女之事都敢宣之于口,简直伤风败俗!”
“可不是,私定终身还好意思说出口,还想讨公道?不知羞耻!”
“不过是个下等歌伎,不遵礼教,还能指望她知道什么是廉耻!”
“听她的口音不像是京中人,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穷乡僻壤来的,啧啧。”
……
周静容愤怒不已,万恶的封建社会!
女人犯了错,就说女人不守妇道!男人犯了错,还能归咎为女人不守妇道!弱者有罪,何其悲哀!
周静容站出来声援秦桑:“这位陈公子,我不管你叫陈安霖还是陈靖淮,都改变不了你背信弃义、脚踏两条船的事实!你可以另觅新欢,可你总该与旧爱说清楚,至少应该明确分手这件事,更不该理所当然的向她要钱花,她不欠你的!你欺骗着她的感情,花着她辛苦赚来的银子,转头娶了别的女人,却连一句交代都没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连人都不敢认,还算什么男人?!”
一时间,风向又变了。
“呦,没看出来,这位新郎倌还是个小白脸,靠女人养着呐。”
“听说啊,他是凌府的上门女婿,从前靠女人养,以后还靠女人养,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喂,我说新郎倌,你就算薄情寡义,可你花了人家姑娘多少银子,总该还回去吧?”
“是啊,感情没了就没了,可银子不能不还啊!”
“还钱!还钱!”
于是,一场声讨渣男的伦理大戏生生变成了催债现场。
周静容心里的气都变成了懵,呃,这画风是不是不太对?还是说,古代人都这么理智,知道银子比男人靠谱?
陈靖淮颜面尽失,面色赤白交加,咬着牙恶狠狠的对秦桑低声道:“这般当众给我难堪,你可满意了?”
他说罢,拂袖转身就走。
秦桑扬手便将那块鸳鸯环佩摔在了他的脚边,碧玉触地,直接碎成了几瓣。
秦桑冷声道:“我也不想给你难堪,可是我们之间必须做个了断。我所求,不过一句解释,一句道歉,你不给我,便罢了。今日,我们情断于此,有如此佩,一拍两散,恩断义绝!”
陈靖淮听着秦桑狠绝的话语,沉默的站在原地,暗暗攥紧了拳头。他终是翻身上马,打马而去,没有回头。
迎亲的队伍面面相觑,随后分散开绕过安王府的马车,没有再吹奏喜乐,赶着去追新郎倌。
周静容和裴德音仍然陪着秦桑,安抚她的心情,叶西扬只能继续和傅云深共乘一车。
叶西扬先是松了口气,还好没有闹到首辅府。可转念,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就算没在首辅凌燮面前闹,可今日之事传出去,凌府丢了面子,凌燮也不会放过他们吧。
傅云深不解的看着叶西扬:“你在担心什么?”
叶西扬愁眉不展的说:“今日德音出面,凌燮没准会怀疑德音别有用心。”
傅云深恍然道:“哦,原来你是在担心德音。”
叶西扬一愣,随即嘴硬的反驳道:“我才不是担心她,我是担心凌燮会通过她查到我们身上,然后,然后……”
叶西扬说不下去了。
凌燮身为内阁首辅,深受皇帝倚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野心勃勃,想要斗倒太子,推自己的妹妹凌贵妃之子五皇子上位。
而镇国公府是坚定的太子党,双方早就打上擂台了,还怕这么区区一件小事么?
叶西扬轻咳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口不对心。
傅云深调侃过叶西扬,又正色道:“安王是今上唯一的胞弟,深得圣眷,地位举重若轻,却一直保持中立。想要拉拢他,不利用他的把柄,就得利用他的软肋,而德音就是他的软肋。”
叶西扬立时一怒:“你算计德音?”
傅云深迎着他质问的目光,却十分坦荡:“你明明对德音有意,为何遮遮掩掩,难道是因为安王的立场与你不同,你怕将她和安王府拖入这趟混水?可是德音对你一往情深,她的立场明确,早已入局。语堂,保护一个人最好的方法,不是推她远离,而是将她纳入羽翼,和她联手对抗风雨,成为彼此手中的利刃和盾牌,做对方最强大的支撑。”
傅云深说着,拍了拍叶西扬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时不待我,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追悔莫及,无路可退。”
叶西扬感动的看着傅云深,原来傅云深这样做是为了推他一把,让他认清自己的内心,早日把媳妇娶到手啊!
哪曾想,傅云深又接着道:“凌燮注意到德音,自然也会注意到秦桑,查到她的身世。十五年前的旧案重提,他必定慌乱。他越慌乱,就越容易露出破绽,我们才有机可乘。若不是刺杀一事,我还不知道他已经注意到了我。我在明,他在暗,我当然要将他也扯到明面上来。”
叶西扬一噎,刚刚积攒的那点感动瞬间破散,愤愤的磨起了牙。
亏他还以为傅云深是为了纵容周静容对友人的义气,亏他还以为傅云深是为了他叶西扬这个兄弟着想!
原来,这个突发事件一发生,就已经进入了他计划的一环。
计划让秦桑闹事,引起凌燮的注意,查到她的身世,提起十五年前那桩旧案,让他恐慌是不是还有没处理干净的线索,从而露出破绽!
计划让裴德音为秦桑出头,让凌燮怀疑安王有份追查十五前的旧案,把安王直接推到凌燮的对立面!
叶西扬气哼哼的说:“心机如此深沉,也不知道小嫂子喜欢你什么!”
傅云深很不喜欢叶西扬的这个评价,明明是一举多得的事情,他怎么就心机深沉了?
“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
傅云深和叶西扬还在大眼瞪小眼,车帘突然被掀开,露出了周静容的俏脸,不耐的催促道:“到地方了,快点下车,我饿了!”
傅云深应了一声,大步走下马车,牵住了周静容的手,声音温柔的出水:“想吃什么?”
叶西扬更加不忿,这个表里不一的黑心白萝卜!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月初三
凌首辅的女婿陈靖淮曾被歌伎包养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京中。
虽然碍于凌燮的威势,没有人敢当面说什么,可在背后悄悄议论鄙薄却是少不了的。
凌燮对于陈靖淮隐瞒了这段过往感到愤怒之余,果然如傅云深所料,将怀疑的视线投向了安王府。
裴德音出身皇家,本就是在这种朝堂倾轧、权谋争斗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于是在最快的时间内安排了秦桑与将军府认亲。
秦桑原还觉得,她没有什么信物能够证明身份,被将军府承认的希望不大。
却未曾想到,尉迟珵一见到她,铁骨铮铮的汉子立时就泣不成声。
原因无他,秦桑与她的母亲,也就是尉迟珵的原配发妻,年轻时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她们不是母女都没人信。
秦桑认祖归宗后,更名为已经记录在族谱上的名字尉迟柔。
为了做样子,将军府还先将她秘密送出城外,又大张旗鼓的宣称是从别庄接回来的,这十几年流落在外的经历全当没发生过。
秦桑,也就是尉迟柔,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大家子有真心有假意的家人,又忙着学习京中贵女的礼仪规矩,一时间倒是没有心思为陈靖淮那个渣渣伤心了。
在尉迟柔忙着认祖归宗的这段时间里,周静容在傅云深和叶西扬这两个曾经的“京中五小霸”成员之二的带领下,把京中好吃的好玩的地方都摸了个遍。
她这才发现,她的漫画竟然已经传到了京中,好多茶楼都在讲鲛人传说,甚至还有临摹画稿,就连漫画中主角们款式新颖的衣裳都被做了出来,在京中风靡。
周静容暗恨这个没有著作权的时代,让她损失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
看着周静容肉疼的模样,傅云深偷笑,建议道:“不若,把漆吴居和在水一方搬到京中来吧?”
周静容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问道:“我们以后就在这里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