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物件一应俱全,钱乐开开心心地拿了浴袍,出了屋直奔浴室。罗子文忽然伸出手拉住了钱乐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向陈利昂:“我能和钱乐一起吗?”
这姑娘身材娇小,脸色苍白,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一眼就让人生出不少保护欲来。钱乐摸了摸罗子文的脑袋,柔声道:“怎么啦?你害怕吗?”
罗子文怯怯地点了点头,又哀求着看向陈利昂:“可以吗?”
陈利昂笑起来,目光里有些令人心惊的温柔成分:“当然可以啦。”
罗子文似乎瑟缩了一下,钱乐捏捏她的脸,道:“快去拿浴衣,我在浴室里等你。”
钱乐掩上浴室门,罗子文低着头小跑进了房间。陈利昂默不作声地盯着罗子文的背影看了很久,久到程陌看着他的背影,后背不由自主地窜上一股寒意。
罗子文收拾衣服的时间很快,然而,秦楚河忽地叹了口气,微不可闻地道:
“没时间了。”
就在罗子文打开浴室门的前一秒,那里忽然传来了“咣当”一声巨响,似乎是玻璃瓶摔碎在地,钱乐痛苦的吸气和□□从门内传来。
“天啊……不要,别过来。”
与此同时罗子文拉开了浴室门,女孩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程陌与秦楚河跑过去,只见浴室一片狼藉,地上全是摔碎的玻璃瓶罐。钱乐倒在地上,裸露的皮肤被玻璃碎片割出一道道血痕。最为诡异的是,鲜血从原本空无一物的浴缸中源源不断地溢了出来,血腥味混合着腐烂的臭气扑面而来,呛得人几欲作呕。
然而,令罗子文脸色惨白的东西并不是这些,而是那个浴帘。
此刻被展开的浴帘上,不知何时浮起了一个胎儿的剪影。那并不是一个发育完全的婴儿,看起来像只大号的豌豆荚——蜷曲的姿态,大头与身体不成比例,弯曲的柔软手臂上连着带有蹼的手指,长长的脐带将它与一个圆溜溜的胎盘系在一起。
那只是一个未成形的胚胎,像是未足月便被外力强行剥离了母体。
“怎么了?”楼兰和红鲤鱼闻声也冲了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地狼藉俱是一惊。陈利昂紧跟在她们两人后面,脸色也有些沉。
这时那胎儿忽然啼哭了一声,这声音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时间浴缸中的血水全都不安地沸腾起来,仿佛被烧开的热水。胎儿的影子浮浮沉沉,一只血淋淋的小手从浴帘后缓缓地伸了出来。
“妈妈。”
头顶光秃秃的胎儿顶着凹陷的畸形脑袋,朝钱乐张开了柔弱无骨的小胳膊。
脐带与它连接的那头应声断裂,而后像是被注射了生长素一般疯狂增长,仿佛获得生命般狂乱地舞动着,将一池血水拍打地啪啪作响。突然间,脐带末端的一截利箭般直逼钱乐的脚腕。
楼兰一把提起钱乐的手腕,将她扔到了浴室门外,天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大力气。虽说动作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成分,可依然成功让钱乐逃过一劫,那根突获生命的脐带扑了个空。
胎儿猛地转头看向楼兰,黑洞洞的眼窝中仿佛透出了刻骨的怨毒。它愤怒地拍击着浴缸中的血水,而那不断翻滚的水面如同应和它一般,另一具和它一模一样的未成形胚胎从浴缸底部浮了上来。
“天杀的,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楼兰沉着脸骂了一句,猛然回头看向钱乐,锐利的视线如同冰锥,“你是不是堕过胎?!”
钱乐抖了一下,没有回答,可欲言又止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在单人使用的情况下,使用者曾经的经历会在浴帘背后投映出来,内心最恐惧的东西会完成实体化,也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两坨玩意儿。”楼兰有些厌恶地盯着顺着满溢血水滚落在地的两个胎儿,没好气地看向钱乐,“去远点,这东西想把你一起拖进去。”
“怎么,你见过这东西?”陈利昂给钱乐披了件外套,幽幽地问。
“听朋友提起过一个类似的,见到这东西的效果才想起来。”楼兰轻描淡写地略过,似乎并不想多提,“解决起来并不麻烦,把这个浴帘拆下来折叠几次就可以妥善收纳了。”
她叹了一声,熟视无睹地跨过满地血水,准备将悬挂在正中的浴帘摘下。就在此时,罗子文正巧将钱乐抬去了走廊。胎儿失去目标,忽然变得狂暴起来。两个如出一辙的畸胎顿了几秒,几乎同时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浴缸中的血水剧烈地翻滚,又一只带蹼的小手从血水中伸了出来,闪电般抓向楼兰的大腿!
楼兰神色一沉,迅速向后撤去:“红鲤鱼!”
比红鲤鱼的回答更快的,是她的刀。弧刀精准无比地从楼兰身侧绕过,流畅顺滑地削断了那只血淋淋的细胳膊。一经出手,红鲤鱼不再犹豫,如同流光汇入星河般踏入浴室。刀光翻飞,下一秒,两只已经爬出的畸胎已经身首异处。
踏出。收刀。足尖点地。发带飘落肩头。曾经眉眼生动的女孩此刻冷若冰霜。
程陌忽然想起,似乎很久都没有看见红鲤鱼的笑容了。
楼兰似乎与程陌有着同样的想法,她看了眼红鲤鱼,最终却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调转了目光。
没有了畸胎的阻挠,浴帘被顺利取下。折叠到第五次的时候,满池的血水忽然凭空消失了,整个浴室看起来光亮如新,仿佛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都是众人的幻觉。
然而程陌知道并不是——地板上还留有两个畸胎的尸体。
“怪了,照理说浴帘收纳完毕之后,它所有的生成物都会一起消失的。”楼兰奇道。
“还有东西没处理完,我来吧。”秦楚河走到那一摊蜷曲着的血红身体边,蹲下身,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折叠军刀。
他伸出两根手指,按在其中一个畸胎隆起的腹部上,仔细探了个遍,不一会儿手指便被黏糊糊的鲜血染红了。他脸上却没什么恶心或者厌恶的表情,如同例行检查的医生面对满身脓疮的病人。
的确,原本以为两只畸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复制品,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其中一只的腹部有明显不正常的肿胀,仿佛那里鼓鼓囊囊地塞着什么东西。程陌立刻想到了尚未出现的第三条提示,难道这条提示,就藏在这个畸胎的腹部里?
一只小手忽然反折地抓向秦楚河,他看也不看地,只轻巧地翻转握刀的手腕,便削断了它。软乎乎的小手“啪嗒”一声掉进肉块堆里。
秦楚河起刀快且狠准,白光闪过,军刀先是一头扎进畸胎腹腔,而后被秦楚河从上至下划过。畸胎鼓鼓囊囊的肚子被剖开,一团白花花的东西瞬间从裂口处涌了上来,程陌听见楼兰带着明显厌恶的一句“我艹”。
那是成百只扭在一起的蛆虫,有的被秦楚河的刀划开了,翠绿的汁液与不合时宜的暗红混在一起,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大多数蛆虫都还没死,被彼此肥胖笨重的身躯所绊,正不顾一切地蠕动着,想要挣脱来自同类的桎梏。
秦楚河相当耐心地,将那些蛆虫一条条拨开,或者划断,直至最后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不再是一个黏糊糊的白球,而是一摊白花花的虫子。
可提示并没有出现。除了一摊挣扎着向外逃窜的蛆虫和身首分家的畸胎尸体外,提示不见踪迹。
一直抱臂站在门边的陈利昂终于出声,语调是真心实意的惋惜和同情:
“可惜啊,提示不在这里。”
秦楚河并未应声,陈利昂面带抱歉的笑意,转身离开了他们。他房间的门开启又合上,接着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程陌看向徐清:“我们的组内对话开启了外界屏蔽功能对吧?”
徐清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程陌为什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得到了徐清的确认,程陌看向秦楚河:
“这一条提示是什么?”
楼兰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弟弟你是看花了么?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现啊。”
“如果刚剖开的那个球体全部由蛆虫组成的话,展开之后不会只有现在这么多,唯一的可能是那里面裹了什么东西。”程陌指了指秦楚河的折叠军刀,“这把刀有问题。我猜是可以暂存某些接触过的东西——比如说提示牌。你在摸畸胎腹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里面有提示牌了,于是先将刀扎进去,而后再剖,为的是在陈利昂发现蹊跷之前将提示牌藏起来。事实他也的确是被这一招骗过了,以为提示牌真的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