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一直是贴身放着的,微微有些化了,甫一入口便有酸苦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甚至随着鼻息的呼出还带着一些凉凉辣辣的气味。
口中的苦味把心里那些有的没的驱散得一干二净,顾之遥闭了闭眼,等回了秦府怕不是要在房里关个几日了。
衣裳的前襟还湿着,酒味还没散透。
其实顾之遥本可以用内力将衣裳烘干的,但现在安如梦这边底细捉摸不透,自己自然也不会暴露了习武一事,所幸就这么湿着衣裳出了门去。
此时药效开始上来了,他又看了一眼胳膊,红疹褪得虽说不算特别快,但多少还是看得出那些疹子已开始变软,周围也逐渐泛白,不再那样红了。
胳膊上的疹不红了,他的脸却开始发红。那丸药里有防风和赤芍,如今作用起来顾之遥只觉得双颊直发热。他本就生得俊美非常,如今脸上发起热来更是艳若桃李,倒好像用了胭脂一般。
也好,顾之遥心中安慰自己,敷了粉可不是就要搽胭脂了么?
等到了大殿时,顾之遥身上的红疹已经尽数退下,脸上红艳艳一片,连双唇也沁出红色。他现在既像是不胜酒力喝酒上脸了,又像是刚补了妆容,脸上新搽了上好的胭脂。
秦庸到门口来接顾之遥,免不了又被同僚调笑两句“伉俪情深”,只不过这回詹事府那些小官小职不敢再同秦庸开这玩笑,只有两位老詹事才敢开了这个口。
而工部那些下属们一见到秦庸那张略带些阴鸷的阎王脸便已是打了怵,不敢同他开这玩笑。只有几位正二品的尚书、一品的丞相们依仗着自己官位高才与秦庸故意玩笑一二,以示亲近。
他们都是先帝还在时便坐到了高位上的,纵使资格老也要多多当心,毕竟现在上头的那位和从前的先帝可不同。长了眼的都看得出如今圣上有心多多提拔重用年轻人,而这位新上任的工部尚书不正是年少有为么?要多多拉拢才是。
秦庸油盐不进,不管这些老臣对自己的态度是什么样的,只管等着顾之遥到大殿上把人带回去。他才刚刚当上这工部尚书,想拉拢他的人多,眼红的人同样不少。此时就站队显然是蠢钝之人才会做的事。
顾之遥坐着公主的步辇到了大殿门口时,正是双颊滚烫气血翻涌的样子,做戏要做全,他所幸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站起来晃了两下栽倒在秦庸怀中:“实在不胜酒力,只在大殿上饮了两杯,臣妾便站都站不稳了。”
有意拉拢秦庸,出来看热闹的几位老臣又是笑了两声,纷纷道:“尚书夫人风姿绰约,秦尚书当真好艳福。”
顾之遥的脸颊一贴到自己的脖子上,秦庸便猜到他可能是服用了那压制自身红疹的药。
当时太医调制这丸药时,药方自己是看了的,里头无非是些黄芪、生地、苦参、艾叶、乌梅这些,但里面有两味防风和赤芍,且丸药是用这些草药阴干后磨粉,又兑了黄酒搓成的,服下后半盏茶的功夫便会上脸。
顾之遥三年里只用过一回,当时便也是这样,双颊通粉唇若点朱,只是当时年纪小,除了心疼这小孩儿事后发疹发得更凶之外,并未觉得如何。
自自己动了那样的心思后,虽不能宣之于口,却怎么看遥儿怎么耐看顺眼,就连现在他将一张红透了的脸埋到自己脖子上,也仿佛在引诱自己去将心里话说出来。
遥儿的的鼻息扫到脖颈处痒痒热热的,这酥麻一路到了心底,就像别庄边上的田野里,绿色的狗尾草毛茸茸地随风摇摆。自己和遥儿带了别庄里的大黄狗和黑犬去野地里散心,大黄狗追着着尾巴转了一圈,突然见到狗尾草,便用爪子去扑。一下、一下……
秦庸闭了闭眼,将心头的悸动压下,抬手揽住顾之遥的肩膀:“醉了便回府罢。”
顾之遥点点头,天知道他现在是忍着多大的罪恶感倒在秦庸怀里头。
他喜欢秦庸,从那日清楚了这件事后便一直让自己练功更努力,只盼着今后能派上用场。
他克己守礼,平日里不敢同他玩笑打闹,生怕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被秦勇发现。
在甘泉宫自己可以是个有勇有谋的人,只怕千个万个心眼子也不够他长的。
可是此时他有些情不自禁了,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亲人总会忍不住要撒撒娇。直到秦庸的手揽到他的肩上时,才发觉自己此举实在是过于孟浪了。
但他舍不得站直身体,就让自己在秦庸怀里发发癔症,聊以慰藉吧。
第52章 状元爷道卿足大,嫌货才是买货人
那颗桃子是安如梦让顾之遥吃下的,她在甘泉宫里放了兑了金石药的香粉,顾之遥若果真敷了粉,难免会有药粉被他吸进去。
一来可以看出宋如月是否对她忠心,二来若顾之遥当真对金石药上了瘾,今后就好摆布多了。
她在这大殿里头坐了一会,看到秦庸出去等顾之遥,便也跟了过去。
毕竟二人可是“手帕交”,出来迎上一迎又有什么关系呢?
见到顾之遥从步辇上下来,面色潮红,双目放空,笑吟吟地道一声自己不胜酒力便跌跌撞撞一头扎到秦庸怀里头,她不禁心内狂喜,竟是叫她得手了?
那香粉中的金石药可是特地找了那些炼丹的术士弄出来的,纯的不能再纯。安如梦坚信顾之遥现在目眩神迷的样子是因为吸了金石药而飘飘然了,心内嗤笑一声,直接拿捏了顾之遥不愁自己日后的计划不好实行。
等看到秦庸抬手揽住顾之遥时,她一边在心中感叹这二人戏做的当真全,一边又怀疑二人会不会是真的断了袖。
顾之遥被秦庸带了三年,依那人的心思缜密程度,肯定一早就知道顾之遥实际是男儿身了。
听说秦府的当家老爷和那抱回来的义子就是那种见不得光的关系……安如梦嘴角慢慢扯出一抹讥讽的笑,就是面前这二位真的断了袖也没什么奇怪的。
真是够恶心的。
宋如月跟着顾之遥一同回来到了大殿,从顾之遥被秦庸揽到怀里头后,就低头站到了安如梦身边,不敢再去看相拥着的二人。
她心内惶惶,一边盼着自己同顾之遥的那些小动作可以瞒过安如梦,让她觉得已经成了事,一边又怕自己的欣喜太过明显被安如梦看出什么。
所幸,做了亏心事本就应当神色不安,自己这般低眉顺目做贼心虚的模样,反倒可信度更高些。
褚清风不爱说话,隐形人一般在边上静立片刻以至于宋如月一不小心就把这位年轻内阁学士的皂靴踩出一个白脚印。
褚清风:……
宋如月:……
宋如月等了一会,见褚清风没有开口免了自己这宫女的罚的意思,只得跪下磕了一个头:“奴婢莽撞该死,请大人责罚。”
责罚当然是不好责罚的,毕竟这位是如梦公主的大宫女。褚清风又看了安如月两眼,才懒懒开口:“你这脚比我小妹的都大。”
宋如月:???
她刚才又是忐忑又是窃喜,情绪翻江倒海如同染缸,万千心情都在里面搅成了一团,哪想到这新上任的内阁学士竟然上来就嫌弃她脚大?
自己刚刚一腔愁绪是为了什么?褚家的小辈一个比一个乖僻,自己的满怀愁绪真是喂了狗。
安如梦见褚清风一开口就贬损自己的大宫女脚大,也不闹,只笑盈盈地对褚清风点点头:“如月这丫头一直是粗手笨脚地,倒叫大人见笑了。”
褚清风却懒怠与他打这言语上的机锋,只略点点头:“还行,一般见笑。”
顾之遥与秦庸本来马上就要唤上褚清风一同回府了,听见三人这番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褚清风这人,本就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大傻帽,比祝知府当年的样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估计褚清风这辈子成亲之前眼里是只有褚琳与褚明月这两个女人了,同他讲这些话能讨来什么好?不被这木头气个倒仰倒算是他客气了。
安如梦显然是没想到褚清风这般不客气,想了想又试探道:“大人是着了恼?”
褚清风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应该换上那副笑脸,嘴角扯出一个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摇摇头:“真的不如何见笑,这宫女的脚得有六寸吧?”
顾之遥终于知道为何褚琳说自己的二儿子笑起来虚伪的要命,这不是虚伪的要命,是敷衍的要命。长了眼的都看得出,学士大人这笑得究竟有多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