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便是我不喜,这么好的衣裳,尚未沾身的,如何能烧掉。”林惊琼道。
“是大公子吩咐的。”张娘子答道:“再说既是少夫人的东西,便是少夫人不喜,也没有给别人碰的道理的。”
停顿了一下她又道:“只是可惜了做这衣服样子的人的心血,听说是足足琢磨了月余,每日夜里描画到三更呢。”
哈,她还没回来时候他就在预备了么?啧啧,做这么多什么都不说有什么用啊!林惊琼用力压制着嘴角不要翘起。
“那什么,我正巧有个宴会,用的上这些衣裳。”她正色道:“便别烧了,拿回去吧,唔,我试试。”
“是。”张娘子面露惊喜之色。
与之同时,秦卫在书房里批阅奏章。
满满一砚朱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很快当值的暮天便被唤入,将批好的奏章送走。
这些倒霉货。暮天掂量下手中奏章撇撇嘴。
纵然主公面色未有任何异常,然他们这些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人自然知道,主公现在心情怕是极差。
能如此牵动主公心肠的,自然只有凤侯。
主公送出的东西,还没有如此被人嫌弃过。更何况主公在那些衣裳上耗费的精力,也是前所未有的多,画了改改了画的,前前后后用掉的纸张也有手里这摞奏折这么厚了。
就和凤侯透个口风又如何,主公这性子啊。暮天心里叹口气。
然转念又一想:若是透了口风凤侯还不领情,岂不丢脸到家?
总之今日当值是要小心了……
送走奏折回来,韩娘子便来请他通传:晚食已好了,少夫人在等着大公子同用。
“她回来了?”秦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放下笔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之后才起身往花厅而去。
转过一道月亮门,便见花厅之前紫藤花架下站了一个人,听到脚步声,转身向他们走来。
黛紫襦裙随走动在黄昏余晖中划出温柔的光线,烟灰上裳紧贴肌肤,露出精致的锁骨。一点珍珠项饰在锁骨中间熠熠闪烁,遥应着小巧耳垂上两只盈盈欲滴的明珠耳珰。一半长发以玉簪挽作高耸螺髻,另一半以锦带束起柔顺垂坠在身后,再不用半点钗环。
真真是极适合这春日黄昏的温柔模样。
秦卫的瞳孔骤然紧缩。
“不是说不喜欢吗?”他问走到面前的人儿
“啊,后来末将想想,做都做了,不穿岂不浪费。末将出身寒微,最见不得糟践东西。”林惊琼抬起双手,在他面前转了个圈:“不曾想穿上之后才发现,倒不是时下常见的小姐们的衣服款式,并不艳丽繁琐,实则挺适合末将的呢。卫相觉的呢?”
“嗯,很好看。”秦卫目不转睛。
“衣裳好看,还是末将好看?”林惊琼指指自己。
“自然是你好看。”秦卫点点头:“衣裳不过是为你增光添彩罢了。”
“承蒙夸赞承蒙夸赞。”林惊琼掩唇而笑。那模样如同一只偷到了鱼的小猫也似。
秦卫便觉着心里也有只猫爪在一下下的挠。
“末将叫他们赏这做衣裳的人了。”林惊琼好不容易忍下笑,又道:“心思真是精巧,末将从来没见过心思这么精巧的人。到底是卫相的人,就是与众不容,真真世间难寻。”
秦卫看着她,眼睛那么明亮,她每说一句,他的眼睛愈亮一分。“是么,你的心意变的倒快。先前你说不喜欢那会儿,那模样,倒好似有人欠了你银子一般。”他应道。
嗯,有那么明显么?“那什么,那是起床气,不关这衣服的事儿。”林惊琼忙摆摆手:“还是要谢卫相,托卫相的福,末将才能这么好看哦。”
“如要谢我,可否应我一事。”秦卫问。
“卫相尽管吩咐就是,末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林惊琼豪迈地道。
“不用你赴汤蹈火,就是改一改这称呼。你眼下这模样,一口一个末将委实别扭。便与我平辈相称便是。”秦卫道。
“平辈相称?卫相比末将大,末将要叫卫相一声哥哥?”林惊琼做懵懂少女状:“太失礼了吧?”
秦卫倒是没想到她想到这上头。“不失礼,”他咳嗽一声道:“也使得的。”
不防林惊琼噗嗤一笑:“卫相真是个戏弄人的行家里手。好了好了不说笑了,吃饭吧。”
同样的黄昏余辉下,秦和走进了王妃夏氏的院子。
越王妃欢喜而慌张地迎了他:“殿下怎不提前叫人来说一声,妾这里今日倒没预备什么好饭食。”
“王妃近来想来忙的紧。”秦和不急不慢地道。
“不过是王府内外那些事罢了。”越王妃亲自给他挪了迎枕,伺候他在榻上坐下。
“王府内外吗?”秦和握住她的手:“没有伸到别的地方去?”
越王妃顿时变了脸色:“殿下,殿下可是妾哪里做的不妥?”
秦和定定看着她,直看的她面容变色额上汗出。
“没有不妥便好。”最后他只扔下这么一句,复又离去。
越王妃瘫倒在地。心腹人来扶她,她与她低语:“难不成,是长夜明珠那事给他察觉了?”
“若是察觉了,以王爷的脾气早发作起来,”心腹人安慰她:“想来无事。王爷以前这般阴晴不定时候,不也有过么。”
秦和出了院子,随从十五跟上来。
“王爷为何没处置王妃?”十五问道。
“我就突然想着,坏人总得有人做,我可不想做这坏人叫卫儿记恨。”秦和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更新估计都要这时候了。
☆、演战
第二日,细雨霏霏,花红柳绿。禁军衙门大堂里,正座之上的林惊琼看着这雨,目光却是涣散的,心中只想,自己实在太没出息了,竟叫几件衣服就动摇了心志,这是万万不可的。
“君侯,许莫与孙俊逸二人即已开革,空出的两个校尉位子少不得要人填上。君侯可有人选?”卓栩的声音将她思绪拉回。
“本侯对军中上下尚不熟悉,倒是难以择定人选。”林惊琼心中已有了打算:“本侯想到一个法子,于城外进行演战,每两卫进行对战。就从最后胜出的一卫最优秀的士兵里,择出二人升任这两校尉。”
底下的众将尉面面相觑,神情各有不同,倒是没人出言反对。
“演战之事非同小可,须得卫相允准才可。”顾如之提醒了一句。
“你等去做准备,留一半兵马值守,每日轮换出城。本侯这就去请动卫相钧旨。”林惊琼起身往外走。
早朝之后如无他事,秦卫会在明堂殿前的延英馆里处理政务。林惊琼行至延英馆外,远远见十数臣工聚集于门外,便知秦卫在内。
林惊琼没有走上前去,而绕到了宫殿后面,翻窗而入。
屋脊上当值的暗卫一动不动。
落足之处是延英馆的内室,屋子不大,布置了床榻及一概起居之物,供秦卫理政间隙在此小憩。
林惊琼走近连接内外室的门边,听到那边秦卫正在和人说话。
“如今城中,对殿下重用凤侯一事,仍有重重揣测,污损殿下清名。下官以为,二十七日的日祭,委实不宜让凤侯与祭。”一个清雅男声道。林惊琼想了想,应该是礼部的一个什么官儿。
“流言扰人,就该解决流言才是。为流言更易朝廷章程,你们倒是能干。”秦卫冷冷地道。
“是是是,是下官想岔了。”那礼部官员顿时惊慌起来。
“本相知道,流言这种东西不好破。这样吧,本相教教你们,便使祸水东引之策便是。”秦卫又道。
“凤侯入朝没几日,深居简出,未曾听闻与何人有深交。”那人迟疑道:“这如何祸水东引,下官委实愚钝,还请主公教我。”
“就引到本相身上,说实是我父想把她许配于我。”秦卫道。
“这,这,哈哈,主公对殿下的孝心委实天下难得。只是这样流言,太荒谬了,如何会有人信呢。”那人无奈笑道:“下官明白了,下官自去想法子就是。”
自己和他,就有那么荒谬么。林惊琼撇撇嘴。
那人告辞退下了,室内一时沉寂,只有秦卫的脚步走动之声
林惊琼悄悄打开门,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背对着她,秦卫踩着一架轻巧梯/子,翻动着足有丈半的书架高处文牍,完全不知道身后多了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