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比起谢珹,更容易对这些豪门八卦感兴趣,闻言兴致极高地提问,“然后呢,这位丛小姐和郑先生有没有什么后续故事?”
“这是重点吗?”谢珹一边和他们说话,一边还要不停地观察道路状况,一副极想亲自疏通抽水马桶的焦急样子。
钟愈开口,“郑奕鸣是我划分出来的同类案件中第一个被绑架的,丛郁是第三个,两人之间隔了大概有三年。在丛郁之后,案发频率就变成了一年一起。”
“不对啊,郑奕鸣是第一个,丛郁是第三个,那第二个是谁?”
“郑奕鸣的亲弟弟,郑熠然。”
“……啊?”叮叮挠了挠头,“这一家子人,过得还真是坎坷啊。”
谢珹皱着眉,“郑熠然没能获救?”
钟愈点头,“这就是重点所在了。”
“郑奕鸣被绑架那年他父亲老郑总是报了警的,现在还可以查到档案,是警察把他救了回来。郑氏地产起步晚,发展势头却很猛,上市前夕一度成为了各大竞争公司的眼中刺。这些老牌对手看不起郑氏这一个后起之秀,一贯地高高在上不把它放在眼里,没想到临了被弯道超车了。当时郑氏最大的竞争对象是个知名企业家郭传铭创建的传名地产,郭传铭本来就是地痞出身,靠着两边道上的关系投机成了个资产颇丰的‘名人’,他嗅到了危机气息,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绑架郑家大少爷,也就是郑奕鸣,去向老郑总索要高额的资金,想以此破坏郑氏的流水资金,阻碍郑氏上市。”
“简单的一个商业纠纷,无论如何也闹不到出人命的地步。传名地产当时早就在时代的洪流里被冲洗得没多少棱角了,原本的靠山们也散了个七七八八。郭传铭的这一作为也不过是百足之虫最后的挣扎,套了层凶神恶煞的皮子,实际上脆弱不堪,轻易就能被揭开。”
“只可惜,老郑总面对勒索短信,拒绝了缴纳赎金。”
“为什么拒绝?”叮叮惊呼出声,“一次上市不成功还可以有下一次,老郑总既然那么牛逼,钱没了还可以再挣啊,这儿子死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老郑总当时因为公司上市的问题忙得焦头烂额,本来就有很多方面的压力,手头资源和财力根本不够……郭传铭索要的可不是三千万这样一笔小钱。”
钟愈话一说完,两个男人纷纷面无表情地看了过来,仿佛对她这种把三千万当成三十块的态度感到非常唾弃。
她噎了噎,假装没看到,继续说道:“勒索短信说了不能报警,老郑总却还是没做什么考虑就告诉了警察,并且明确表示自己不会缴纳赎金,所有事宜全权交由警察处理。”
“郭传铭毕竟不是真正的绑架犯,一时脑热做出的事情漏洞百出,警方最终还是找到了他藏郑奕鸣的地方。密不透风的地下室,他就在那里面待了整整五天,每天只有一个小门会给他递一些基本的食物和水,让他不至于饿死。”
叮叮听得心头有些压抑,“其实要我说,这老郑总心也是真够狠的,完全没在乎自己亲儿子的一条人命啊。这郑奕鸣……要是那五天里饿死了或者吓死了兴许更舒坦点。活着,被救下来回了家,继续面对放弃自己的一对爹妈,往后的人生里不得膈应死。”
他想象了一下那种画面,不禁道:“这一大家子面对面肯定没什么劫后余生的气氛在,指不定多尴尬呢。”
谢珹听她这么一说,脑子里似乎浮现了一些印象出来。“那郑熠然又是怎么回事?”
第73章 第 73 章
“郑熠然算是郑氏夫妇的老来子,平时就受宠得不行,他出事那年才八岁。因为他并不是郑家的长子,我就没把他划入我选定的这些共通性受害者范畴。绑匪可能也是觉得他作为小儿子,价值没有身为长子的郑奕鸣大,因此勒索金额也比当初郑奕鸣的少——”
“少了多少?”
“一百块。”
“什么?”
“你没听错,就是一百块。”
“这是什么意思,一万十万一百万我都能理解,少一百块,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钟愈说,“谁知道那个绑匪是怎么想的。不过事情一出,老郑总并没有像当初郑奕鸣出事时那样对此置之不理,更没有报警,反而十分急切地凑齐了赎金,依照绑匪的一切要求,按时到了交易地点。”
叮叮露出一个夹杂着苦涩与不解的神情,“这老郑总……差别对待得未免太明显了,郑奕鸣心里该多难过啊。”
“他难不难过当时已经没人在意了,毕竟交易时间一到,”钟愈顿了一下,“他们收到的只有郑熠然的尸体。”
“没什么奇怪的,早些年的绑架案犯都是拿了钱就撕票的无赖。”谢珹说着,“然后呢,卷款潜逃了?”
钟愈摇摇头,“钱也没要。他们按时到达的唯一目的,似乎就只是为了把郑熠然的尸体带到郑家人的面前。和我们救冯璟呈时一样,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过面。”
“郑熠然这件事出了没多久,老郑总夫妻俩就因为交通意外双双殒命,郑家就只剩了郑奕鸣一个人。同一年,丛郁被以相同的方式绑架勒索,丛氏当时发展不好,内部资金链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几乎只剩下了一具华丽的外壳,撑不撑得下去还另说。要他们拿出这样一笔钱不如说是直接要他们公司宣布破产。丛氏夫妇走投无路求助了警察,约定交易当天丛郁就获了救。此后的每一年,都会发生一起类似性质的绑架案,但是因为受害人家属都像老郑总当初对郑熠然一样规规矩矩缴纳了赎金,所以没人获救。但他们也没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任凭家人怎么找,也再也没能找到。”
钟愈说完,长呼了一口气,“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那些人都没有报警,人没救回来也都自己接受了现实,毕竟豪门之中各有争斗,‘死’的不过是最核心的一颗棋子,是棋子,往后自然有无数个替代品。”
叮叮本来是想着听八卦,听完后又觉得话题变得很沉重起来。他有些担忧和后怕,“幸好你看出了这些关键点,冯璟呈才能得救。当时车里要是真装了三千万,咱就好心办坏事了。”
谢珹捉着钟愈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感觉得到她细微的一些颤抖。
“因为这个绑匪搞错了一件事。”钟愈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他只知道冯璟呈是我的弟弟,却不知道冯璟呈本人和钟家没有半点关系。豪门之家会为了救自己孩子一条命一掷千金,普通家庭尽管更加割舍不下这份亲情,但也有心无力。当初季蘅坚持不接受我的帮助,空着手去和绑匪见面,轻易就能救下冯璟呈。而我要不是预先窥见了这一关键,傻乎乎地拿钱去赎人,我们现在得到的或许就是冯璟呈的一具尸体了。”
她说着有些吃力:“如果我最近没有让钟恕关注着季蘅一家,不知道冯璟呈出了事,也不会掀起这样的风波。”
“如果我……”
谢珹屈指在她的手心轻轻挠了一下,打断了她的一连串“如果”,“你现在是在自责?”
钟愈不愿意承认,却也只能点头。
“你没做错什么。”谢珹安慰道,“冯璟呈没死,正安安全全待在家里。没有发生的灾祸有什么值得惆怅的?没有你他的生命安全不会受到威胁,有了你,他现在依然活蹦乱跳的。可是阿愈,作为警察,我们去追查一个案件,为的不仅仅是解救当时的那个人质,更是为了与之相关联的那些过去与未来——正因为你知道了这件事,追查了过往的那些案子,才发现了更多没他幸运的,连名字都没能留下的受害者们。”
谢珹执起她的手贴在胸口,目光柔软而坚毅,“别忙着自责,他们还在等你给他们主持公道呢。”
钟愈一颤,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撞进他漆黑的一双眼眸里。
那样直白地写满了信任和爱意。
谢珹笑了笑,眼波中流转了星光,“既然每年都会有一起同类案件发生,今年是冯璟呈,那明年呢?后年呢?又将会有多少孩子已经成了那个绑匪的目标,正身处那个消失名单之上。钟警官,这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前面的交通事故似乎是得到了处理,拥堵的道路渐渐有了点能够缓慢移动的空间。车子挪到麟海大厦楼底,还看得见周围没有散去的那些三五成群议论的人们。地面上已经被冲洗过,只留下一滩颜色更深的晕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