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进喜便笑了,“明公爷若想见王进福,其实不难。王进福就在内务府关着呢,凭明公爷您的身份——您是皇后主子母家的当家人啊,您想进内务府见个人,内务府上下谁还不给明公爷您个面子?”
明安一愣,随即尴尬地摆摆手,“哎……我这不是,这不是……”
他哪好意思当着曹进喜的面儿说他在皇后娘娘面前根本得不着烟儿抽啊!甚或,他自己个儿心下也明白,皇后娘娘心下怕是早已隔绝了他了。
曹进喜不知道明安心里想什么呢,瞧他这么费劲,便笑了,“是明公爷还是不想见王进福吧?也是,现在人人都知道王进福是因为替明公爷说话而获的罪,明公爷要是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见王进福,那自是又将您自己个儿给装里头了。”
明安额头青筋都跳出来了,“曹爷您真别这么说!我真不是那么个卸磨杀驴的主儿!”
曹进喜霍地挑眉,“哦?原来在明公爷心目中,王进福他只是一头驴子的价儿?!”
明安这个泄气,“哎哟我说曹爷啊,我真不是……”
明安下意识就去扯曹进喜的袖子,曹进喜却冷冷地将衣袖抽了出来,“明公爷身份尊贵,不是我们这些当奴才的高攀得起的。再说明公爷怕是也还没忘呢,我啊当初也曾因为替十七王爷回话,也是多嘴了,曾叫皇上都给罚过一回了。”
“我可长记性,我没王进福那么勇敢,我可再不敢在皇上跟前多半句嘴;更不敢在外头跟人多嚼一下儿舌头了……明公爷还是饶了我吧,我还想这辈子好歹活到头儿呢。”
曹进喜说着,又向明安行个礼,“不光是我,便连我们内奏事处的人,还都求明公爷放过了吧。王进福那是个活靶子,我们几个真没王进福那个勇气,可都不敢再与明公爷多嘴了去。”
曹进喜谦恭地说完,就要走,“皇上跟前还有差事,耽搁不得,还请明公爷留步,我先回去了。”
明安懊恼地一甩袖子,“……曹爷难道就没想想,这里头还有曹爷您的事儿呢!”
第566章.566、够不着
566、
曹进喜倒笑了,在袖筒子里拢着手,“这里头有我什么事儿啊,我怎么一点儿谱都没有啊?还请明公爷将话给说到头里!”
天儿冷,明安又被动,这便紧张地吸了吸鼻子,“……您不如自己去问王进福去!总之他可告诉我了,这事儿就与您脱不开干系!”
明安只从王进福嘴里知道是想要月桐出宫祭祖行礼去,别的也没那么清楚,他反正是胡乱给扒拉到一起,故意不说明白喽,弄得云遮雾罩的,倒显得他自己有些莫测高深似的。
曹进喜眯了眯眼,没再说话,转身自管自地走了。
明安在后头懊恼不已,忍不住跳脚大骂,“我呸,也不看看你自己个儿是个什么东西!还在我面前端着!”
明安懊恼不已地离去,宫墙转角缓缓走出一个身影来。
青葱笔挺,正是年少的身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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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进喜也窝了一肚子的气回内奏事处,坐下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壶茶。
他也自寻思着明安的话——说与他有干系,又有什么干系?
可是摆明了那明安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若想要那明安将话说明白了,他就得替明安办事儿才行。
可是那明安能有什么事儿?自然还是想再到皇上跟前来,将他失去的身份都给捡回去呗!
皇上都已经惩治了一个王进福,他还敢去多嘴去?再说了,他自己个儿身上还背着十七王爷那事儿呢,他还敢再去到皇上跟前张这个嘴去?
可是……明安那态度,倒仿佛这事儿里真有点什么内情似的。
一壶热茶灌下去,曹进喜额头见汗,心底下也有些急出火来了。
门帘儿一挑,却是禧恩闪身走进来,手里托着奏折匣子,是来转交公事的。
曹进喜忙起身收了,含笑道,“禧二爷别看年轻,办这差事虽说才没几天,却已经样样儿妥帖了。”
禧恩谦虚地笑笑,回头看左右无人,轻声道,“……明公爷可见了曹爷您了?”
曹进喜点点头,“刚见完回来。”
这话儿是禧恩从当间儿给传的,曹进喜也是给禧恩个面儿。
禧恩皱眉道,“明公爷方才原是见了曹爷?不会啊。”
曹进喜听着有事儿,便笑问,“禧二爷怎么会这么觉着?”
十八岁的禧恩,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这便眉眼之间全是迷惘,“……我方才在景运门外瞧见明公爷,是见他骂骂咧咧出门儿的。我还说谁得罪了明公爷呢。明公爷怎么会是刚见过曹爷您呢?”
曹进喜面色当场就是一变。
禧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大了,这便赶紧往回拉,“必定不会!一定是明公爷见过曹爷的面儿之后,回头指不定又撞见哪个没眼色的,开罪了明公爷,才会让明公爷那么不高兴吧……”
这话叫曹进喜更加不是滋味儿,他搓搓手,“明公爷骂的人,应当就是我。”
禧恩先是一怔,继而赶紧向曹进喜行礼,“哎哟,若当真是如此的话,那就是我办了糊涂事儿了!引曹爷您与明公爷相见,这个中间人是我当的呀!”
曹进喜眼光微凉地望住禧恩,“看来禧二爷倒与明公爷颇有交情。”
禧恩赶紧道,“哎哟,瞧您说的,我才几岁,这又才入宫来当差,与明公爷哪儿来的机会结交呢?我不过是因为尊敬皇后娘娘罢了——曹爷您知道,皇后娘娘的三妹妹,如今是我们家四弟妹了。便是为了这一层姻亲的干系,明公爷托到我这儿,我一个当晚辈的便也不好拒绝不是?”
曹进喜便哼了一声,“您是冲着皇后娘娘的面儿?呵,那您还冲错了……”
禧恩便微微眯眼,不过他随即便是长揖到地,将那眼神盖了下去,“我年轻不懂事,还请曹爷指教。”
曹进喜叹了口气。
眼前这位小爷,的确是年轻,今年虚龄也才十八岁吧。况且老睿亲王才薨逝不久,这位小爷是老睿亲王薨逝之后才得了差事,入宫当侍卫的。既是涉世未深,同时又当真是没有经验,看不清这宫里的事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分辨人,倒是人之常情。
倒是难得这位小爷虽说是亲王之子,却十分的谦虚守礼,每次见了他,也都十分的客气。
再者说了,新任睿亲王虽说年轻,可是身子骨儿不大好,这便睿亲王家的事儿都叫这位二爷出头了。故此虽说这位二爷是个庶出的,可看样子将来是能顶睿亲王家门户的,故此这样的后生自然也不能小看喽。
曹进喜想想,便左右瞧瞧,拉过禧恩来,压低了声音道,“不瞒禧二爷,这位明公爷虽说是皇后娘娘母家的当家人,但是皇后娘娘仿佛与他并不亲。”
“再者说,这位明公爷办事儿也不地道,明知道恭阿拉侯爷是皇后娘娘的阿玛,他们又是一家人,那同在步军统领衙门办差,理应多亲多近才是——可是这位刚上任步军统领没两天儿,先上了一本将恭阿拉侯爷给参奏了……您想啊,皇后娘娘心下能怎么想?”
禧恩便也微微眯起了眼,“哦?还有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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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安在曹进喜这儿碰了一鼻子灰,在宫里又成了“孤家寡人”一般,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最后没辙,他还是动了“老本儿”,唯有依赖舒舒了。
趁着布彦达赉的周年祭快到了,他这才为了筹备这事儿,递牌子进宫,求见舒舒。
他办这事儿的时候,又赶上外奏事处里还是禧恩当值。他见是禧恩,便松了一口气,还请禧恩在皇上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别皇上再因为前头那事儿,连他求见舒舒都不准了。
禧恩一脸和气地应下,当真立即就带了他的绿头牌进景运门去了。
养心殿内,皇帝一瞧曹进喜送进来的托盘里又有明安的牌子,不由得眉头微拧,抬眸盯了曹进喜一眼。
皇上虽没说话,曹进喜也自然明白。他尴尬地赶紧道,“是睿亲王家禧恩禧二爷亲自送进来的……说有要事。”
皇帝便叹了口气,“禧恩还在外头么?叫他进来回话。”
曹进喜引着禧恩进来,禧恩虽年少,却落落大方。
皇帝赞许地点点头,“你年轻,又刚到外奏事处当差,朕知道你心下必定还将自己当成晚辈,脸儿薄,抹不下脸儿来,这便有人请托,你就替人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