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也和穆梁都是南方人,过年没有吃饺子的习俗。当然对于吃两人都没有什么过多的要求,两菜一汤作为年夜饭已经足够。从前对做饭有排斥心理的沈也,现在沉迷为穆梁做饭。不为别的,就为看见穆梁吃自己做的饭的样子。很满足,很满意。
“下雪了!”穆梁看着窗外,兴奋地喊了起来。
是今年的初雪,在除夕这天。天空中飘起了一点一点小雪花,虽然落到地上就会化掉,但是他们在高层,可以清楚地看到雪花落到地上的过程。而心中也响起期盼,希望明早起来可以看到大雪堆积,或许可以堆个雪人,打个雪仗。
“沈也,快来看!”穆梁放下了手里的经济杂志,从沙发上跃起跑到落地窗前,雪花像筛落的面粉掉在大地上。空气中飘浮着一点一点白色,美极了。
“来这里这么久,还没有看过下雪,今年真幸运。”穆梁眼里洋溢着兴奋和快乐。沈也站在他的旁边,看着穆梁的眼睛,他也很快乐。
二十八岁的穆梁像孩子一样,眼里闪烁着只见于孩子的光亮。像是孩子站在海洋馆前,和玻璃对面的鱼兽遥遥相望。孩子说,你看,大鱼。
电视里播放的新闻联播结束了,主持人用标准的播音腔向观众朋友们道新年好。饭菜的香味渐渐蒸腾,客厅里的立式钟每隔一小时报一次时。穿着T恤光脚陷落在温暖的沙发里,享受粒粒饱满的米饭,和心上人一起看春晚。
这年,足够了。
☆、第 4 章
登堂入室是成功了,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和穆梁一起睡在卧室那张两米的大床上。沈也努力过,两人在卧室门前对峙,门开了十公分左右,一个人往里挤,一个人往外推,谁都不让谁。面孔的表情因为用力的关系是笑着扭曲的,或者是扭曲地笑着。
“喂,沙发上有被子!”穆梁持绝对态度不允许沈也和他睡在一起,这已经不是底线不底线的问题了,这很有可能牵扯到犯罪,鉴于沈也并没有成人。
“我怕黑,一个人睡不着!”理由牵强且扯淡,不过没关系,沈也的目的就是要和穆梁一起睡。
“谁信啊!赶紧去睡!”这什么破理由,穆梁腹诽。反正不能让沈也进来,作为曾经也十七岁过的男人,他心里非常清楚小沈同学打的什么算盘。
穆梁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在这种有些许敏感的事情上,越快解决越好。虽然只相处半个月,但穆梁很清楚沈也的弱点——脸颊。特别是右脸往下靠近耳朵的地方,一碰就会脸红。穆梁就捏他的脸,把他的脸捏成半个大饼状。趁着沈也哼哼唧唧的时候一把把他推出去,快速关门锁门,留在沈也在门口骂骂咧咧。
“你乖一点,明天带你出去玩。”穆梁实在心软,看不得小孩儿这么“可怜”,而且他也想择个好地方,风景好一点人少一点的,把话说开了,以正式郑重并且“决绝”的方式拒绝沈也。
“那去看海吧。”沈也闷闷的声音从门背后传来。他喜欢海,更喜欢听海浪的声音,也想和穆梁一起看海。
“好,那你早点睡。”穆梁道了晚安,听见棉拖鞋在木地板上纷沓的声音,越来越远,然后是重物倒在沙发上的声音,最后是一声长叹,一切归于安静。
他还没说晚安呢,穆梁嘟囔。
穆梁有吃安眠药入睡的习惯。安眠药往常都放在茶几抽屉里,平时习惯在睡前工作一会儿,要睡觉的时候就吃一粒,最近压力大,为了能睡好都吃两粒。
现在是没有办法出去拿药了,穆梁也不想让沈也知道他有吃安眠药。要想自然入睡是很难的,他现在只能躺在偌大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干瞪眼。当初买这么大的床是考虑到希望睡眠好一点,睡觉可以自如一点,现在只觉得这床太大,一个人睡太孤独。
床头的抽屉里有蒸汽眼罩,有助眠香薰,该有的都有,都没用。是快十年的老毛病了,从刚成年的时候就开始半宿睡不着觉,后来变成整宿,就算勉强入睡了也得做噩梦。身上一直长不出肉也可能和睡眠不好有一半关系,另一半关系应该是不规律不均衡的饮食。
明天要和沈也摊牌,穆梁在心里打稿子。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一个不会拒绝的人,也是一个不轻易敞开心扉的人。也许今夜又将会是一个不眠夜。
门外的另一位也好不到哪里去。沙发很软,枕头蓬松,被子不厚不重,室内温度正舒适,一切好像都是刚刚好,可沈也就是睡不着。外面还飘着雪,也许明天起床大地上就会有厚厚的积雪了。明明是值得期待的。
一米八七的身高在沙发上有些拥仄,像是被人怀抱着,僵硬地抱着。被子和枕头上都有属于穆梁身上的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像是一种凝神香。空气很安静,是高级住宅区的那种安静,安静到好像可以听到雪落在地上的声音。
脑海里全都是穆梁。沈也真的好喜欢他,喜欢到难以复加。他心里很清楚,穆梁也喜欢他,可他心里更加清楚明白穆梁为什么不答应他。年龄、性别、家庭、家世……这些问题还都是前菜,还有后面的吵架、分手、结婚、七年之痒等等等等。爱一个人好难。
他心里有预感,他知道穆梁为什么那么干脆答应他,让他住在家里,和他一起看雪,一起窝在沙发里看春晚,还答应明天和他一起去看海。这些,都是因为穆梁明天会正式地拒绝他,和往日的拒绝不同,是正式的告别。
很舍不得,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先前只是莽撞,喜欢一个人就全心全意地付出,其他什么都没有考虑,现在才发现这样的喜欢太不成熟了,不是穆梁要的喜欢。他喜欢这种喜欢,但他不需要这种喜欢。沈也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了。穆梁会拒绝他,然后呢,然后他就甘心放弃吗?还是不甘心,还是想试试。
可是他真的好喜欢穆梁。他一点都不想做任何会让他不开心的事情,如果再这么自以为是地努力会让他不开心,那沈也该怎么办?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喜欢一个人也好难。
明天最后一次,再争取一下。如果真的没有任何可能了,那沈也希望他们能保持朋友关系,就算只能周末吃吃饭也好,一直到穆梁结婚,或许他还能做伴郎。可他六月份就要去美国了,他还没有和穆梁说。起初是怕穆梁以这个作为理由拒绝他,现在他也想明白了,强扭的瓜不甜,死生不复相见是不能接受的,最坏的结局也应该是偶尔的偶尔见一面,说一说近况。天,又想远了。沈也翻了个身,一米八七的大高个蜷缩在沙发里。还是得放慢脚步,慢慢走,踏实地走,不管是未来,还是和穆梁的事。明天,就把六月要去美国的事告诉穆梁吧。诚实是第一步。
如果要在现在给沈也的这一份暗恋下定义,那一定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失败可能。
立式钟敲了十二响。落地窗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新年快乐,沈也轻轻地说。他翻了个身,面朝沙发,渐渐地陷入沉睡。
穆梁也听到了十二响钟声。新的一年开始了,又是一年。不出所料的话,又将是一个平平无奇匆匆过往的一年。这不是穆梁想要的人生,可是他只能这样过。
穆梁起身,赤着脚走到门前。他蹲下来,靠在门上。新年快乐,他说。这是穆梁对沈也说的一个新年快乐,也许会是最后一个。
或许是这份“新年快乐”让穆梁安心了许多,他靠在门板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都亮了,穆梁蜷缩在地板上,就这么睡了一夜。好冷,外面还在下雪,白雪纷纷落落撒下。
客厅里的立式钟敲了八下,八点了。昨晚还答应沈也今天要去看海,得赶紧起来。猛地起来才发现头脑昏沉,一开始还以为是低血糖,坐在床边好一会儿也没有恢复,摸了摸额头才发现是发烧了。最近太忙了,许是免疫力低的缘故。
“咚咚咚”,三下敲门声。沈也在外面问他起来没有,早饭准备好了。起了,马上来,穆梁喊。一定不能让他知道。
他们都是“各怀鬼胎”的坏小孩。穆梁早起发烧装作没事,沈也则是收到了父亲的短信,质问他为什么过年不回家。左滑删除,装作没看见。
用昨晚剩下的米饭煮了粥,煎了两个荷包蛋,原本是想弄成爱心的形状的,很可惜失败了,家里还找到了一罐酱菜,上面没有包装,应该是自家腌的,沈也闻了闻,还没坏,正好可以搭粥。一桌简单但沈也已经使出全身解数的早饭就完成了。他喜欢简单的东西,越简单越能让人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