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里晚牵着一三岁大的小孩儿出来送他。小孩儿双眼无神,木着个脸,轻轻扯了扯东里晚的衣角。
“师父,师伯为何要走?”
“寻人。”东里晚牵着他往回走,这山上的路就刻在他心里,从前有人带他走过无数回。
“哪个?”
“你不认识。”
“那师伯找到人了还回来吗?”
“嗯。”
“什么时候?”
东里晚不再回,他也不知。
第118章 大结局下
天色澄澈如水,万里无云。三月的暖风时不时吹来, 倍觉舒爽。又是酿酒的时候,沐余生早早便起来摘桃花,待天已大亮时又将叶怀素叫起来洗脸吃饭。
“让你昨晚早些睡, 非得跟我们一起酿酒。看你眼都睁不开,快些吃了去睡个回笼觉!”叶老头儿盛好稀饭喝了一大口, 边夹菜边逗他。
叶怀素劲儿使得大,一张小脸被自己擦得通红。他拧干帕子放着,手脚并用爬上板凳,给叶老头儿夹了一大筷子咸菜, 糯糯道:“太爷吃。”
叶老头儿哭笑不得地看着碗里,一小碟咸菜全在这儿了。沐余生慢条斯理吃完饭,又把叶怀素脸上的米汤印子给擦了才问叶老头儿:“爷爷,今天送几坛过去?”
“三坛。”叶老头儿略微思索,想了想又改变主意。“那丫头生意好, 送五坛。若是不够就让她派人过来说, 我们再送过去就是了。”
“好。”沐余生应下。旁边的叶怀素双眼滴溜儿转, 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下了板凳过去亲昵地挨着沐余生。沐余生不知他要做甚,便问:“怎么了?”
“叔,我想看大马。”
赶集的时候会有商贩用马运货来,小孩儿少有见到马儿,难免觉得新奇。不过平日里萧落常来带叶怀素去骑马,他稀不稀奇马沐余生也是知道的。沐余生抱他起来坐着,温柔道:“你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买回来,可就是不许上街。
叶怀素被他拆穿,立马瘪了瘪嘴,转向叶老头儿装可怜。叶老头儿好笑,依了他:“去了不要乱跑。”
“哎!”叶怀素顿时欢喜起来,飞快跑回屋把他准备的行头带上。
叔俩出了门,沐余生架着牛车,叶怀素捣乱,硬要把脚搁在老牛身上。沐余生无奈,只把他的脚拿下去,叶怀素趁他不注意又赶忙放了上来。几个回合下来,沐余生也不再同他打闹,只道:“再放上来下回不带你上街。”
叶怀素一听赶紧把脚放下去,坐得端端正正的,好一会儿才小心地开口问:“叔,爹什么时候回来?”
沐余生驾车的手一抖,脸色稍稍白了几分,半晌才回过神,心头却不知是何种滋味儿,道:“等他闭关结束了就回来。”
“那何时结束?”叶怀素在空中晃荡了几下腿,有些心不在焉。
沐余生未回他,一心架车向着镇上去。叶尽欢走时叶怀素还小,这小孩儿本该不知道他的,可这些年叶老头儿比谁都放不下,又总爱念叨,他年龄虽小可也记住了自己有个爹,隔三差五便问他爹甚时候回来。
今儿两人去晚了,木槿早已在门口等着,一旁的伙计赶忙去搬酒。正好此时云贺堇也来了,木槿见了他手一甩冷笑着进门去了,云贺堇好不尴尬。
“沐兄。”云贺堇倒是先打招呼。
“云庄主。”沐余生颔首,微微侧身给他让路。
搬酒的伙计比云贺堇还心急,一面搬酒一面用手顶他,说:“二公子你快去哄哄罢,老板娘昨儿晚气得劈了张桌子,再这么下去酒馆都得被她拆了不可!”
云贺堇忙要进去,又想起沐余生还在,干笑两声说改明儿请他喝酒,沐余生也客气地道谢,云贺堇这才匆匆去追人。
叶怀素云里雾里地看着他们,拉拉沐余生的手。沐余生会意,领着他来到街西。当年卖糖人的老头儿早去了,而今他儿子来子承父业。叶怀素把手里已捏得汗濡濡的两文钱丢进箩筐里,万分期许地拨动转竿。噜噜声渐弱,最后指了个栩栩如生的鱼儿。他立马气鼓鼓的,偷瞄了卖糖人的一眼,见他没看自己就赶紧把尖头拨来指着大龙,然后乖巧地背着手,大声说道:“是条龙!”
“好勒!这就画!”卖糖人的笑眯眯地回他,从锅里舀出一勺糖就开画。
沐余生瞧了这一幕却心里一紧,嘴里发苦眼里发酸。不多时糖人画好,叶怀素接过,咬了一口又踮起脚递给沐余生:“你吃。”
“好。”沐余生抱起他,却没咬一口。
沐余生抱着叶怀素来到戏园,恰遇到要出门的宁西凉。宁西凉拉过他,耳语几句,沐余生便知是怎么回事,把叶怀素给他抱着,自己先进去了。迎头正碰上萧落,萧落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气得不轻,咬牙切齿道:“他在后院,你自己去问!”
“多谢。”沐余生道。
颜卿去年离开桃花坳回了淮南,听他话里的意思是想重建颜家。颜卿是颜家最后的血脉,确实该担此重任,只是新的颜家再不是以前那个了。叶老头儿跟沐余生都未阻拦他,要走便走,志不在此留也无用。前一阵子听说他遇到了些麻烦,萧落正好看萧无尘不顺眼,便趁此机会将萧无尘撵去了淮南,曰:“辅助。”
穿过回廊,行到院里,亭中站着的正是萧落他舅。沐余生上前,恭敬地行礼,弯着身子喊了一句:“前辈。”
卫洺抬眼,悠悠开口:“我道是谁能让那小子放下身段来求我,原是无名宗的人。人妖不两立,你不去找你师父找我有何用。”
沐余生没有立马说话,而是默了半晌才别有深意地说:“许一念已经向宗门里承认,是你给的他龙灯草和配方。”
“哦?”卫洺挑眉,转而问道,“那他现在如何了?”
“留在宗门,永世不得再踏出华越一步。”沐余生淡淡道。许一念跟在万俟圩身后追了一辈子,如今万俟圩离开宗门去了离山拜在妙三春门下,想见一面都难,两人今后如何也看造化了。
卫洺脸皮也恁厚,无赖道:“虽是我给的方子和药,却不是我动的手。许一念也受了处罚,这事便就没了。”
沐余生也耐得住,不慢不紧地吐出几句:“听闻妙三春前辈年轻时曾去沧州玉岐求学,后不知为何又改名换姓隐居离山。又听闻他是遭人暗算险些没命,落下病根,求治无法,便退隐了。”
卫洺心跳如打鼓,整个人都直成一条线,身子抖得厉害,不可置信地盯着沐余生,道:“怎样才能看到他?”
“晚辈也拜访过妙三春前辈一回,离山阵法颇多,就是我师父去了也进不去。但妙三春前辈给了晚辈一块令牌,说是凭此令牌可在山中畅通无阻。前辈想借也未尝不可,只是……”沐余生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只是晚辈也有一事相求,还望前辈能施以援手。”
卫洺阴狠地盯着他,挤出一个字:“说!”
“余生若是没有看错,当日在玄虚天境里引我们去双生血槐那儿的就是前辈,还请前辈将如何进入玄虚天境的方法告知晚辈。”
“令牌给我。”卫洺摊手,沐余生也不怕他认帐,将东西给他。卫洺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甚意。“我那时也是进去看看,双生血槐便是进入玄虚天境的通道,可如今血槐已经生到一块儿,通道便也随之消失。琉璃珠也没了,进不去了。”
……
“怎么样?”萧落急急迎过去问,这几年他们一直在寻找进入玄虚天境的办法,眼下终于有了眉目。
沐余生摇头。
萧落气上心头,竟还是行不通!
几人都无可奈何,但又无法。
“回家了!”叶怀素拉起沐余生,仰着头道。沐余生俯下身去抱他起来,萧落塞了包糖糕给他,说:“我们过几日就来桃花坳看你。”
叶怀素一个劲儿点头,心情好得很。沐余生将他放在车上,驾车回桃花坳。
七载不知不觉就过了,不晓得从哪一年开始,冬日里开始下起了雪。南镇一直较为暖和,冬天鲜少有雪,这几年渐渐变了,雪一年比一年大,但瑞雪兆丰年,冬下雪秋丰收,倒也不错。
今年冬月二十七木槿诞下一子,云贺堇这个当爹的可高兴坏了,大摆筵席请十里八乡的人都来喝满月酒。
叶老头儿由叶怀素牵着进屋去看看孩子,木槿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高兴得很,虽佝偻着身子,但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