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知否有兴趣上一堂关于可食野生植物的课。当然,是在你欣赏完冻结的水滴之后。”
她给了他一个持久而似乎有些被逗乐了的假嗔注视。最后,她从长椅上站起来,“当然,先生。”
“很好。来。”他艰难地在通向禁林的雪道上跋涉,格兰杰小姐跟在身后。
走到丛林里,地面因为树顶的遮盖只是薄雪一层,他用魔杖清理出来一片灌木丛。“你看到什么?”
“山毛榉,腐叶,融雪,蘑菇。”
他不屑地看着她说,“请说说都有什么用?”
“好吧,山毛榉有时用来做魔杖,虽然不常见。还有蘑菇,我猜?虽然我不知道哪些可以安全食用。”
“在山毛榉下通常可以找到大量可食用的蘑菇,如果一个人发现自己急需食物。这里”他说着,指向一个橙色尖头、带蓝色粗纹的蘑菇,“是一个鸡油菌。可食用而且味道不错。你还能找到吗?”
“这个”,她说着,指出一个他刚才示意的蘑菇。
“如果你吃了那个,格兰杰小姐,你会在一小时内中剧毒的。”他用脚将那只蘑菇推倒。“这是空心灯笼菇。注意它细致的纹丝,不像刚才那朵是粗纹。”
她弯下身子斜目看了看那朵蘑菇。“我知道了。”
“记住它。”他说。她点点头,看起来好像很希望她带着些羊皮纸。
“如果你有朝一日只能以蘑菇为食,格兰杰小姐,你很有可能不会把笔记带在身边。你必须把这些东西记在脑子里。”他扫开了更多一点雪。
“这个”,他说着指向一朵褶皱而带孔的蘑菇。“是莫雷菇,也可以在山毛榉上找到。也可以吃,但是同样地,小心不要和假莫雷混淆。”他用魔杖纵切开那朵蘑菇,给她看莫雷菇的空心茎。“假莫雷菇则填充着棉质。吃了它是致命的。”
“斯内普教授?”她问,表情就好像他正在讲解配制活地狱汤剂的步骤一样严肃而认真。
“什么?”
“这是不是——我是说,邓布利多也把这些加入我的学习课程?”
“你是不是在问我愿意选择把圣诞假日浪费于在雪地里找蘑菇?”(某人实在太嘴硬……)她怒视他,但是语调很冷静严肃,“我只是问你是不是认为我将来会有在灌木丛里觅食的时候?”
“你应该非常了解我对校长关于你的计划一无所知。”“我没有问你知不知道。我只是问你怎么想。”
“他让我不要想。双盲,格兰杰小姐。”
她注视着他好久好久,长得让他很想避开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
“我也不希望威胁到您或我自己。但是对我们两人来说做着这一切却不明其目的无不是一种侮辱。”
“这更加说明了这些课程的重要。”他简短回答,却在那一刻有些恨自己。一切都很明显:伪装术,大脑封闭术,防卫咒,野生食物和巫医学。她会逃亡。可是,他不会——也不能——告诉她,不能安慰她。他只能教她。她点点头,清开一大片雪地让他们坐下。他慢慢低下身子,担心着寒意会侵透他的关节,可是却安慰地发现,她给冰冻的地面施了柔软咒和温暖咒,坐上去很舒服。他盘起双腿,翻开书本。
“这里有英国常见的蘑菇列表”,他说,“我选择了山毛榉,不仅因为正好眼下可以学习,也是因为他们很常见,也因为我不期望你可以把整本书记在脑海里,我认为你专注于一种类型更好。”
格兰杰小姐把书拉到她的腿上,弯腰去读。她的眼睛前前后后地扫视着书本。“蘑菇飞来!”他说。当两人被飞来的蘑菇阵打到的时候,他几乎要笑起来,她则真的大笑起来,那笑声就像寒风里摇曳的风铃一般。
他看着她拾起一朵明橙色的蘑菇,检查了一下说,“空心灯笼菇”,她说着把它放在一边。
“记住它,格兰杰小姐。你不想让你那蠢笨的同伴们误吃了它吧。”她向他射过一个尖锐的眼神,随即一笑,用魔杖将它一抹而去,他点点头。她又挑了一朵微微泛紫的凸帽蘑菇,翻着书本查对。
“木质假面状口蘑?”她问。“确实。可以用于烹饪,也可直接食用。有人很喜欢它们。”
她把它放到覆在双腿上的长袍褶皱里,拣出所有与之相似的,仔细检查之后,将它们累成一小堆。
她不知疲倦地做着,拿起一个又一个蘑菇,与书对照之后,将其消去或是加在袍子上渐长的小丘上。他看着她,不时地确认她的鉴定,或对烹饪和风味加以评价。她眉头紧蹙,头发也狂乱地散在脸庞上。好几次她都停下手来将其束起在颈后,然而又丝缕渐散,以至最终全部被风吹散开来,仿佛在她头上欢愉舞动,她却困恼地压住它们。她的双颊和鼻尖因飞舞的雪花掠擦而淡淡粉红。他觉得这是她最动人的模样。她从不抱怨课程的内容也不追问他们需要持续上课多久。她只是满腔热忱地开始工作,坚定地完成面前的课程。
当围绕漂浮在她身边的蘑菇识别殆尽的时候,放在她腿上的蘑菇小山恐怕也到了足够喂饱三个饥饿少年的分量,他示意她停下。
“做得很好。”他说着伸出手来停在一只剩下的蘑菇上,“这个,很明显,是捕蝇菌,小人书里的角色。很容易辨认也是剧毒。除去它。”她照做了,转身向他时,一缕发丝轻抚过他的唇。
“课程下一个步骤,在辨出可食部分后,自然是——”
“吃一个看看。”
“很对。”她在蘑菇堆里拨弄一番,选了一朵莫雷菇,用魔杖从顶拉至底部后,检查了它的空心茎。“没有棉质”,她说,“丝纹也没什么问题。应该可以。”她切了一小块放到嘴边。他忽的一紧张。
“不。”斯内普说,她差点儿没掉了蘑菇。
“什么?你已经确认我是对的!这是莫雷。”
“让我来。”他伸手要拿,而她使劲摇着头。
“不,你的生命远比我的宝贵,教授。让我吃。”“那么谁也别吃。”他语气坚定。“你怎么了?你自己说的,这是课程的一部分!如果不让我尝尝看,那么教我找寻食物的意义是什么?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教授。我来吃。”
“如果你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么你就不该担心我会——”
“不——你看,你……”她认真地注视着他,似乎担心他会立即打断她的话,“你已经因为我背负了足够多的风险。”
他僵在那里,记起昨晚她注视自己的样子。她的眼眸是如此完全彻底地检查自己是否受伤。想起她的凝视久久停留在他的面庞,估量着他的表情,他很确定,她不仅仅在检查是否有流血,也担心是否有疼痛。之后,她松软无力地倒回到沙发上,释然宽慰的情绪是如此明显。
“我们一起吃。”他说。奇怪的念头拂过他的脑际——来自麻瓜诗人莎士比亚,他们二人一起消逝在白雪皑皑中,正如同痴迷不悔的罗密欧和朱丽叶。他觉得那画面竟是如此凄然而唯美。
她点点头,又切下一块与她自己那块大小同等的蘑菇递给他。他咀嚼后吞下,在她同样吃下蘑菇时,眼睛却一刻没有离开她的面容。
“现在干什么?”她问。
“现在等待。”
他们静静地坐着,看着雪花从树顶滑落。些许冬鸟在枝桠间翻跃。她向后倚身,靠在手腕上。“你通常都怎么度过假期?”她问。
“什么?”
“你怎么度过假期——在你不需要教无可忍受的葛莱芬多如何在野外生存的时候?”他即刻投向她一个眼神,知道她在揶揄自己。无礼的黄毛丫头。他微微笑着向她摇摇头,“我通常做一些诸如批改学生论文之类的更有趣的事。”听他说完,她露齿一笑。“你总是待在这?”
“我不喜欢自己做饭。”他简单回答。
他们又陷入沉默,时而夹杂着雪压枝头的嘎吱作响,伴着幽静深林里小动物的窸窣脚步。日头高起,他们并坐的那块林地却是树荫庇佑。
“你呢?”他突然问道。
“我在伦敦外边长大”,她说,“我的父母都是牙医。那是麻瓜的牙齿治疗师。”
“我父亲是麻瓜”,斯内普平静地说,“我知道牙医是什么。”
“哦!我一直不知道。”她回答,“我的父母在假期时就关闭几天诊所。我们只是做一些传统的庆祝,准备丰盛的食物,礼物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