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死了,和从前一模一样。
谢清伸手夺过她手里的勺子,塞进自个儿的嘴里,甜甜的滋味便在舌尖化开。
美味极了,可是甲之蜜糖,乙之□□。
谢雪初要哭不哭的抬起头,手还虚虚的握着,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喜欢吃也没关系,”谢清接过她面前的盘子,“不喜欢小甜点,也没关系,我一样喜欢你。”
谢雪初手一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姐姐,你说什么?”
“一样喜欢你。”谢清重复道。
她很久之前就想说了,谢雪初说她在内学歌学舞是为了讨好男人,在外看账本管商会是为了讨好她,其实说的没错。
她本来想着让谢雪初找个自己可以安身立命的本事,等她走了也不怕。
可瞧这谢雪初最后的结局,她似乎不喜欢这些,最初做了,也就跟喝小厨房的那碗甜汤一样,是为了讨好她。
讨好了她,想让她开心,不想叫她赶她走。
谢清很后悔。
要是重来一次,她肯定得跟谢雪初说:“你别那么拼命了。”
“看账本,喝甜汤,都别那么拼命了,无论怎么样,我都喜欢。”
“所以,逃命去吧。”
谢清看着谢雪初的脸,眼眶发涩,她把她当成了一颗棋子,操纵时局,击垮谢佑堂的棋子。
可她却信她。
即便是她杀她的人已然逼近,她也不肯走,只是坐在两人曾经喝过甜汤的小院里,盼着最后见她一面,盼她给自己解释。
解释什么呢?
—我没想利用你。
—我并不知情。
—我想你活着。
然而事实是什么?
谢清递给谢雪初第一份账本的时候,就知道这会为她引来杀身之祸。
可她还是给了,就像在小院里,含笑看着她喝下那半碗浓稠的甜汤。
她知道错了。
她不会再这样做了。
她要她活着,要所有人都活着。
白无双看着谢清盯着谢雪初愣神,忍不住抿了抿嘴唇。
她知道从前有这么一个人,惹的谢清为她流了一滴眼泪的人。
没错,她什么都记得。
早些年夜夜难安,梦里都是长公主死的那天,上一秒还是觥筹交错把酒言欢,下一秒她便喝了毒酒,倒在地上,血沿着石阶蜿蜒……
她分不清那是长公主的血,还是另外的人的血。
在更早更早的时候,在她还是渔家女子的时候,她就做过那样的梦。
梦里的姑娘笑的明媚,热切又温暖,然而裹着冷冰的雨又猛烈的砸下来,她骑在马上,姑娘挡在她身前,胸口中了一箭。
血,血混着雨水,顺着泥路流下去。
所以在江南,在现在,姑娘再次冲她笑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完了。
她得把命交给另一个人了。
4.6
仔细问过才发现,白无双竟然也是LX公司的,仔细算起来,也是她的上司。
“你也在LX?”白无双道。
“是,姐姐今天答应做我的助理。”谢雪初抢先答道。
“与其做她的助理,不如做我的助理,”白无双看向谢清,冷静的道,“我的职务比她更高一些。”
谢清刚张开口,谢雪初却又抢道:“职务更高,活儿就更多,我可不想姐姐操劳。”
“活不多,”白无双道,“我有三个助理,可以的话,活还可以更少一些。”
谢雪初急道:“那也不成,姐姐已经收了我预付给她的工资了,是我的人了!”
“怎么还说的像卖身契一样,”白无双冷冷看她,“你付了多少,我双倍给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相让,谢清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只感觉脑袋都要炸掉了。
“你说!”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死死的盯着谢清,“你要做谁的助理?”
都答应了谢雪初,怎么能言而无信?
她刚看向谢雪初,白无双便紧咬下唇,我见犹怜,她忙看向白无双,谢雪初又双眼通红,梨花带雨。
谢清噌的站起身来,夺路而逃,希望王秋能够救她一命。
LX公司依山傍水,山上有棵百年的梧桐,一到秋天,树叶便染的金黄微红,簌簌的落下来,铺了一地。
这棵梧桐上坐了个人,原本是懒散的斜倚着,又像是突然发现什么一般,猛的坐直,朝外张望。
“怎么了?”她身旁坐了只穿着袍子的小老鼠,手里拿着酒壶,仰头倒着,酒液顺着它毛乎乎的嘴巴流出来,浸湿它的衣领。
“我从前跟你说过的那个人,她回来了。”张指月的语气并不激动,反而沉稳的很,像是她早就料到这一天。
“又要去找人家?”老鼠倚在树上痴痴的笑,“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我记得没错的话,当初那人也没只会你一声就走了,现在回来了也并不找你,人家呀,多半没把你放在心上。”
“没放在心上也无所谓,我把她放在心上就够了,”张指月道,“你知道麻雀吗?”
老鼠道:“这有什么不知道,天天见不是?”
“她就像是麻雀,既小又倔,肚子揣着一堆不肯告诉别人的事儿。”恰巧一只麻雀叽叽喳喳的蹦过来,落在张指月手上。
张指月像是怕它惊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小起来:“麻雀这东西,困不住,养不熟,你要是把它关起来,它宁可撞的头破血流,扭断脖子,也不肯留下来。”
“它不管你喜不喜欢它,给它的笼子宽不宽敞……它见过一望无际的天,凭什么又要为你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惠留下?”
她抬起右手,似乎想捉住麻雀,可麻雀那豆大的小眼早就盯见了一切,还没等她的右手靠近,那鸟就扑愣着翅膀,飞了。
老鼠白她一眼:“说了那么多,都是屁话。”
“想捉又不去捉,想放又不肯放,”老鼠嗤笑一声,“要我说,捉住了就养着,活着就给它一口饭吃,死了……就炸着烤着,喷香。”
张指月扭头盯它,盯的它浑身发毛,呲牙道:“你,你要干嘛?”
张指月不语,只是抡圆了巴掌,把它从树上拍下去。
啪的一声,老鼠掉进了树下松散的落叶堆里,好半天也爬不出来。
而张指月仍坐在枝头,望着远方:“你懂个屁。”
“有些人,你注定追不上,即便是追不上,却还是毫无希望的仰慕她,把那点儿喜欢揉成小小一团,握在手里,靠在墙边,指望着有哪一天,她能突然看见你。”
老鼠艰难的从酥松的叶子堆里漏出个脑袋,破口大骂:“你个没脑子的花痴,转世的那也是人类,现在能不能看见你都两说,你还在这儿顾影伤春的,自作什么多情!”
“看不见更好,”张指月从树上蹦下来,“看不见我更高兴。”
……
谢清迈进公司门口时,只觉得一缕微风带着金黄的落叶卷过,擦过她的侧脸,拂过她的眉间,她觉得这感觉熟悉,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能看到。
冷的让人鼻酸。
后面的两人很快便赶上来,或冷脸或撒娇的拥上她的肩,把她往门里面推。
谢清顺着力道往里走,却仍是忍不住的回头。
道路上撒了些枯黄的叶片,零散凄冷,路灯下停了一辆蓝色的轿车,车上湿答答的,黏着几片叶子,大概是昨晚下过雨。
张指月就站着那盏路灯下,手里提着酒,静静的看着谢清走进门去。
谢清的视线虚虚的扫过她,又去道路另一侧寻找。
“谢清!”张指月猛的举起手来,“我在这儿!”
她端起手里的酒:“我按照约定,来找你继续喝酒了!”
谢清搜寻无果,失落的扭回头去。
张指月往前迈了两步,急切的喊:“原本的山被人给挖了,建了很多很多房子,好些妖都死了,总共也没剩下几个,我想见你,就拖着半条残命,逃了出来。”
“我现在住在那边的山上!”张指月伸手指给她看,“我知道你现在忙,你得了空,就来找我,我在山上等你,等你喝酒!”
然而谢清却丝毫未觉,只是迈进了公司。
大门在她身后阂上。
“谢清,你来找我!”张指月笑着,一滴眼泪却从眼角流了下来,她伸手去抹,却越抹越多,失控的情绪猛的朝她砸过来,砸的她再也撑不住,只能蹲坐下来,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