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不会有事的。”说话的却是伏苏,“已经吃过解药了,后续只需调养便好。”
封何华猛地转头看他。
“抱歉,何华。”伏苏叹了口气,伸手揭下脸上的面具,声音也变了,“本想来助你的,竟给你父亲带来了如此大的祸事。”
他把面具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对面的一群人,“子棠,何绍,何琦,回去吧。”
听到朔皇没事,封何华也算是放下了心,她沉默地看了昆吾子都一眼,然后又看着对面的昆吾子棠、昆吾何绍、昆吾何琦,“叫何诺把我带出去,姨母和两位表兄竟是为了杀我的父亲吗?”
声音中是满满的质问,也没了以往的温柔和气,整个人不停地在抖,昆吾子都安抚地在她背上拍了两下。
“昆吾何华!你这是什么态度!”昆吾何绍不满道,“你既要……”
“我姓封!”封何华打断他,“不劳表兄为我费心。”
昆吾子棠瞪了儿子一眼,“何华,不是姨母说你,父亲多番想带你回去,你不回去也就罢了,还将兄长也找了来,扰了兄长清修,耽误的是我们整个昆吾家。”
“你要做皇帝,那便给你当,你父亲没了你岂不是就得偿所愿……”昆吾何绍是个不清净的,刚被母亲瞪了就迫不及待接着母亲的话说,猛地看到有什么东西飞到自己嘴里,然后牙齿碎了一颗,顿时满嘴是血,一边的昆吾何琦连忙凑过去,“封何华你——”
封何华手里捏着方才打水漂用的珠子,手指关节都泛白了,“昆吾何琦你是不是也不想要嘴巴了?”
昆吾子都示意她冷静,然后问,“是你们的意思还是父亲的意思?”
语调不急不徐云淡风轻,昆吾子棠却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她的两个儿子也吓得不敢出声,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昆吾子都哼了一声,“想来也是你自作主张,父亲如何会想到如此愚不可及的法子。”
“但是兄长,你难道真要为了这个没良心的放弃清修吗?”昆吾子棠扯着嗓子大喊,“我们昆吾家对她恩重如山,为她调养身子,教她文治武功,送她入紫衡天府,到头来,她竟一心要做什么皇帝,哪里有当仙人来得痛快!”
封何华闻言一阵眩晕,昆吾子都忙扶住她。
那边昆吾子棠还在喋喋不休,“难得有她这么一个好苗子,结果不来随着兄长清修也就罢了,还要占了家中其他小辈的资源,当初真不应该救她,就该叫她病死……”
昆吾子都隔空狠狠扇了一巴掌,“昆吾子棠,你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半点昆吾家小姐的样子!”
昆吾子棠脸上已经有了个清晰的掌印,她捂着脸,却是不敢再说话。
“你们自作主张也便罢了,竟还要将何诺拖下水,回头子宸知道了,你们也都跑不掉。”昆吾子都继续说道,“我之清修,还不需要你来操心,父亲那边,我自会去解释。”
他还想再继续训斥,封何华却抓住了他的手,“舅父别说了。”
她浑身发软,本是靠着昆吾子都站着的,此刻却是艰难的要去扶桌子,然后便被另一个人搀住了。
一抬头看到是左悠之,封何华忽然松了口气。
她看向昆吾子棠,眼神坚毅,“我如今仍旧该称呼你一声姨母,你的意思我懂,欠昆吾家的,待我回了京中,会遣人前去还的,至于我的事情,却是不劳你费心了,我做凡人做的很开心,人各有志,你也不必强求着非要叫我当仙人。”
“何华……”昆吾子都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试图劝阻。
封何华没理他,接着说道,“我做我的皇帝,你做你的仙人,自此我们两不相干,我是生是死是病是好,都是我自己的事。”
她看向昆吾子都,“舅父肯来助我,我很是欣喜,只是舅父也看到了。”
封何华抿着唇,“舅父还是回去吧,莫要耽搁了清修才是,舅父大恩,何华会记得的。”
昆吾子都一时默然,“何华,是我的疏忽。”
“舅父无须自责。”封何华摇头,“我知道不是舅父的错处,但很多事情,还是身不由己。”
说着后退一步,“昆吾先生慢走,祝先生早日登仙。”
“王方,送父皇回寝殿。”她转头说。
昆吾子都意识到了眼下的情况说再多也是徒劳,叹了口气,“你自己一切小心。”
然后便往外走,连身上大朔的官服都未换掉。
昆吾家的人让开了一条道,昆吾子都经过时停了下,“你们也滚吧。”
“叫外面的人让开。”封何华随手指了个天门卫。
看着昆吾子都出去,封何华终于站不稳,无力地倒在了左悠之身上,浑身是汗。
“何华哥哥,对不起。”昆吾何诺磨磨蹭蹭地从门外走进来,“姑姑跟我说……只要我把你骗出去,等她办完事就能把你带回去了。”
说着便红了眼,“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她会对小姑父动手……我,我只是想在两百年后还能看到你……”
“你回去吧。”封何华伸出发软的手摸了摸他的头,“不怪你,你要是再不回去二舅舅该担心了。”
昆吾何诺看了她好一会儿,猛地跑了出去。
“悠之,我好累……”封何华呢喃着,一头扎到左悠之怀里昏了过去。
第67章 脆弱
朔皇转醒时,已经是深夜,屋子里坐满了人。
“父皇!”封云城扑上来哇哇大哭,“父皇总算醒了。”
“朕是怎么了?”朔皇揉着发痛的脑袋坐起来,然后安慰封云城,“知节不哭,朕没事。”
左悠之看着一群人围了上去嘘寒问暖,慢慢地退了出去,找封何华。
封何华昏过去没一会儿便清醒了,却不愿意亲眼去见朔皇,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也不准左悠之陪,叫他去朔皇那儿守着,左悠之心里担心,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答应了她,然后叮嘱花容照看着。
屋子里没点灯,左悠之推开门,喊了两声何华,却无人应答,以为她睡着了,也不敢出声,蹑手蹑脚地走进里间,仍旧不见人。
便小心地走到床边去,掀开帐子,就看到封何华身子蜷缩成一团睡着,被子都没有盖,想来今天的事情对封何华的打击应该很大,左悠之叹了口气,弯下腰扯开被子准备给封何华盖上。
刚刚碰到封何华,她就醒了,迷茫地盯着左悠之,似乎是在辨认,过了好一阵,才说道,“悠之?”
封何华似乎是哭过,声音嘶哑,漂亮的黑色瞳孔也像是染上了雾气一般,左悠之伸手把人抱起来,封何华也不抗拒,就那样靠在了左悠之身上。
“父皇醒了。”他说。
封何华只是“嗯”了一声便沉默着不再说话,左悠之问她,“要去看看父皇吗?”
“不去。”仍旧只有两个字。
左悠之抓住她的手,明明大夏天,却凉的要命,“何华,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封何华不答话。
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道,“在很久之前,有一个人,他为了救世与恩师决裂,这个人擅长卜算和祭祀,他的后人继承了他的本领并且不断地预测未来躲避灾祸。”
说完这些封何华顿住了,似乎是之后的东西很难以开口一般,只是没犹豫多久,还是继续说了,“……后来他的子孙因为预测了太多天机,受到天罚,被打落凡间,于是这个家族就此开始在人间繁衍,只是一直想着要回去,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这个家族里出生了一个女婴,女婴生来便有着这个家族尊贵的血脉,偏偏身体是凡人的身躯,家族中的大夫说,这个孩子活不过三十岁。”
封何华面容平静,讲起故事来除了哑着嗓子外情绪也异常冷静,“好在她的父母和兄长都疼爱她,她虽说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仍旧心怀天下,就如同他们家的祖训一样。”
她说完便不说了,左悠之问,“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封何华嗤笑一声,“她二十二岁时,陇西郡大旱,因为见不得有人受苦,便亲自带了人前去施米,结果就与去陇西郡赈灾的太子遇上了。”
“两人一见钟情,于是她回家苦苦哀求父母准他们成婚,那位太子甚至亲自下跪,就算知道了她没有几年活了也不肯放弃,过了近一年,她的父母总算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