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悠之在看到封何华脖子上渗出的血时便红了眼,抬腿踢了一脚,虽说没什么力气,还是让方宜一下子重心不稳倒在了地上,那柄匕首也“咣当”一声落地,总算是离了封何华的脖子。
封何华脖子上的伤口不深,只是破了皮肉,虽说疼,倒也在忍受的范围内,看到封何华要去捡那匕首,方宜赶紧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踩住了封何华那条伤腿,疼得她险些昏厥过去。
而这时,木头破裂的声音自门口传来,破裂的门板倒下,王方带着天门卫冲了进来。
方宜瞪了封何华一眼,似乎是在咒骂,匕首也顾不得捡,迅速跑到了书柜处然后不见了。
“殿下!”王方带人进了内室看到里边的情况,吓得脸都白了。
“那里,应当有密道,书柜下边,还有,逸园。”封何华疼的满头是汗,“方宜确实有问题。”
红间闻讯赶来,大半夜的只披了件斗篷便冲了过来,看到封何华的惨状,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给封何华脖子上的刀口抹了药止了血,红间取了白布小心地给她裹住伤口处,就听到封何华对左道之说方宜的事,“……子旻你是对的,方宜应当是蛮人……”
左悠之在大病中,方才又受了凉,头疼得要命,尽管如此,仍旧是照红间的吩咐,小心地给封何华揉腿。
红间给封何华包扎完脖子上的伤,制止了封何华继续和左道之说方宜的事,叫左悠之躺下休息。
封何华腿伤更严重了些,方宜那一脚下了大力气,这次怕是真的伤到筋骨了,红间都有些束手无策,好在东海□□医已经过来了,红间连忙让出位置。
结果封何华也和左悠之一样开始头痛,不断用手捶着眉心,红间先前让人熬下的安神的汤药也好了,伺候着两个病人喝了,他们两这才睡了过去。
之后便一步都不敢离开了,王方又带着人把屋子里各处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又在博古架下边,发现了一条密道。
封何华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床边背对着她站着的几个天门卫,浑身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便又闭上了眼,朦胧间好像听到了有人在说什么“与夷人勾结”“方寒洲死得冤”之类的话,有心想要开口问几句,却连话都不想说,不知不觉就又昏睡过去了。
再有意识时好像是被人抱着,她眼皮都要睁不开了,抱着她的人应当是个男子,手臂坚实有力,身上有股非常好闻的草木香气,使得她像是回到了幼年时母亲的怀里,情不自禁就呢喃了声,“母后……”
又好像是听到了左悠之惊喜交加的声音,他的声音好像也透着倦意,似乎病还没好,封何华想要开口问问左悠之怎么样了,东海城的事安定了没有,到底是没力气,没一阵子便又失去了意识。
封何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有人执剑立于城头,一身银甲熠熠生辉,城楼下是千军万马。
尽管如此,周围始终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她费力地想要看到那位银甲将军的面孔,等到那人终于转过了身,她却只记得那双充满寒光,满是睥睨之色的眼睛。
想要仔细看清这人的面孔,耳畔却传来了说话声,浑身乏力,身下十分柔软,好似在颠簸中,说话的人似乎都是她认识的人,却分不清到底是谁。
她并未清醒太久,意识混沌,几乎很快便又沉入了梦中。
这一次梦中没了那银甲将军,仍旧是个男子,仍旧是在城头,只是这次的城她认得,是宫里位于东南的一座角楼,这男子是位年迈的老人,穿着鲜艳的红衣,散着的头发被风吹得散乱不堪,她回过头,看到的是熠熠生辉的宫室,与现在的宫室如出一辙。
而后再一次醒来,仍旧是如前两次那般睁不开眼,短暂的清醒后再次陷入沉睡。
封何华就这样断断续续地昏睡着,不停地做着各种各样的梦境,她在梦里看到了过往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包括直通天地不见顶端的大树,树冠遮天蔽日;也包括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海面上平静地没有一丝风浪;还看到了有无数奇异生物交战,血腥萧杀的战场,战场上有个穿着蓝衣的少年人,与同伴谈笑风生间杀伐毫不手软。
封何华注视着这个漂亮的少年,他似乎也看到了封何华,甚至对她笑了下。
封何华猛然瞪大了眼睛,一下子便惊醒了,这一次她清醒的时间前所未有的长,尽管仍然是动弹不得,既没力气说话也没力气睁眼,却可以清楚地听到旁边人说话,也能清楚地分辨出有些谁。
那些人里,有她的父皇,有左悠之,有太后,红间,花容,书灵,水柔,全都在,甚至还听到了乔皇后周贵妃等人的声音。
封何华感觉自己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能听到周围的人说话,却懒得分辨他们在说些什么,再次陷入梦境前,脑子里仍旧是一片空白。
这一次的梦境是一片金黄的树林,满地都是金色的落叶,梦中也终于有了声音,是个漂亮的小姑娘,模样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唱着封何华听不懂的童谣。
封何华看着这小姑娘,心头泛起强烈的熟悉感,却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她,鼻子一阵阵的发酸,抑制不住就想流眼泪,情不自禁地就开始跟着她一起唱。
从远处的小路上走来一名青年,穿着雪白的衣裳,那小姑娘开心地向那青年跑了过去,被青年抱了起来。
我应当是在哪里见过这人的,封何华想,只是依然想不起来。
他们在交谈着什么,封何华听不到,她耳畔的声音只有那个小姑娘唱着的歌谣,不断重复着。
到底是什么呢?封何华想不通,她注视着那两人,浑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变化。
她身后的天空已经变成了黑色,脚下的土地也成了黑色,在这满天满地的黑色中,盛开着大片艳丽的红色花朵,耳畔传来流水声,封何华茫然地转过身,便看到了一条浑浊的河流,河上架着一座石桥。
仿佛受到吸引般,她抬起脚向着那座石桥走去,口中仍旧唱着那首听不懂的童谣。
忽然就被人拉了一把,封何华停住脚步回头,发现整片世界仿佛以她为交界被分成了两半。
她的背后,仍旧是那片金黄的树林,那个白衣青年已经不在,唱童谣的小女孩站在她脚边仰头看着她,一只手拉着她的衣角,另一只手上举着一片金色的树叶。
封何华伸手接过了那片叶子。
第40章 苏醒
封何华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盯着床顶的雕花足足看了一刻钟才算是从梦中缓过来,好似自己真的碰到了那片树叶般,手上似乎都还残存着不真实的触感。
她想要坐起身,却使不上力气,身体像是被人大卸八块然后重新组装起来一般,每一块骨头都在发痛,一动便能听到身体内部传来骨节碰撞的响声。
“何华!”这细微的声音惊动了一边趴着的左悠之,他猛地撑着身子坐起来,眼圈都红了。
封何华望着他,倒是不见病态,只是比起她昏睡前要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叫你担心了。”封何华心里有话想问,半晌却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声音沙哑,嗓子干得发痛,左悠之忙取了杯水。
封何华想要去接,然后胳膊重的好似抬不起来,左悠之忙一只手伸到她颈后把人扶了起来,封何华垂下眼,靠在左悠之肩膀上,就着他的手喝完了那杯水。
仍旧是浑身乏力不想动,封何华看着周围玄色的帐幔,觉得有些眼熟,便问他,“这是哪里?”
“清澧宫。”左悠之小心地让她重新躺下,“从回了京里,你就一直在这儿睡着。”
“……我睡了多久?”封何华一听便觉不妙。
“明天便是上元节了。”左悠之紧紧抓着她的手。
睡了二十天多天啊……封何华想,忍不住又望着那雕花出神。
这一趟出去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还是躺着回来的,又昏迷了这么久,想来父皇要担心死了吧。
“太子妃……太子殿下是醒了吗?”她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应当是太后身边的顾嬷嬷,便说道,“顾婆婆,我醒了。”
“好好好……太子殿下醒了便好,这便去告诉太后……”老人家激动的说话都在抖,“太子妃快派个人去告知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