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详着逐渐逼近的大气层,容夏发出无声的叹息:生活在铺天盖地的监控网络下,尤利西斯这一个多月肯定过得不太方便。
过去的这段时间,她和尤利西斯从来没有联系过,也对他当前的境况一无所知。
在同一片宇宙下,他俩各自有各自的事业,看起来已经毫无关系了。
不过,当权贵族表现得越发气急败坏,他的处境应该就越发安全。
在尤利西斯“复活”的大新闻爆出的第一天,夜晚新闻的主持人还在安抚群众。
端着演讲稿,她用非常坚定的语气播报道:“正义必将惩治邪恶,尤利西斯能够逃脱死亡,却无法逃脱正义的审判。”
过了半个月,主持人不再使用带有评述性质的语言。
一个月后,论坛的新闻版块已经不太提及此事。
*
当容夏推开玻璃门时,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等候。
未来的混乱显而易见,除农星外,十五星域的其它星球也未雨绸缪,提前定制了防护盾。
这种盾牌毕竟是相当重要的防御装置,艾力诺因此下达了规定:星球法定负责人必须得亲自到场,才能将防护盾带走。
亲临现场,不代表亲力亲为。
星球负责人大多派头十足,安安稳稳地坐在房间两侧的招待椅上。排队这种“辛苦活”自然有人代劳,西装革履、举止精干的助理们在窗口排成一行,整齐得宛如一支团队。
当容夏孤身一人走进大厅时,十几双眼睛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容夏是谁?
贫穷小星球的一位执行官;一个出身不高贵的平民;一个试图推翻贵族体系的歹徒;一个拥有强大武力的疯子……
有人警惕,有人鄙夷,有人抵触,还有人跃跃欲试。
容夏深知自己的话题性与特殊性,她无视掉这些审视的目光,径直走向队伍,排在助理们的身后。
她穿着朴素的灰短袖,偏偏要坠在一堆黑西装的队尾,显得格外扎眼。
哦……她甚至都没有一个助理,只能可怜兮兮地自己排队。
容夏正在低头相关资料,却忽然听到一串朝自己走过来的脚步声。
她合上终端,抬起头,看见了一位挂着友善笑容的中年女士。
这位女士一副柔和的东方面孔,穿着庄重典雅的烟灰色套装,还戴着一顶与服装非常配套的毛呢帽。
容夏主动朝她伸出右手,她微笑着握住:“您好,容夏女士。”
“百闻不如一见,您真是气度非凡。”
察觉到容夏的迟疑,她立刻相当配合地补充道:“我是李曼珊,布朗星的执行官。”
布朗星是容夏最熟悉的外星球,她经常会去那里的商场采购。
布朗星对农星的态度也很友好,不仅大度地开放了公共航路,还在农星的基础建设中起到了许多牵线搭桥的作用。
想起过去这些合作,容夏对这位友善的李女士很有好感。
两人站在原地寒暄,成为了大厅的焦点。
聊了两句,容夏低下头,刚好看见李女士的尖头高跟鞋。这种鞋很美丽,却不太方便。
她劝道:“您的鞋子不能久站,还是请回去休息吧。”
听到这种直白的劝诫,李女士惊喜地抬手捂住嘴唇:“哎呀,你可真细心体贴。”
朝容夏告别后,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又给容夏还了一个更加真挚的笑容。
除了主动释放善意的李女士之外,其他执行官对容夏依旧保持观望态度。直到容夏将盾牌拿到手,也没有人同她搭话。
*
容夏办完程序走出大楼时,恒星的光线已不再强烈。
防护盾不能有任何差池,必须尽快被运输回农星,她也不能在艾力诺多作停留。端着这枚重要无比的金属管,她朝自家的绿橄榄飞船走去。
低头拾步上台阶时,容夏忽然瞥到了一抹亮眼的粉色。
在看到这抹无比熟悉的颜色时,她呼吸停滞了一下。
她侧过身弯下腰,从台阶与舱门的缝隙里扣出一盒草莓夹心脆皮糖。
缓缓站直身体,端着这盒突如其来的、又非常具有标志性的礼物,她下意识回头看
——光线炙烤着大地,整个场地寂静无声。
第100章 守护
尼克宾, 办公大楼。
这管昂贵的防护盾被安放在会议桌上。
在场的大会代表和职员们跃跃欲试,却没有一人敢将手指搭上银灰色的金属管壁。
一个中年男性摸摸后脑勺,又憨厚地笑了笑:“那么一大块盾牌, 就装在这么一个小管子里?”
听到此话,一位兴奋的技术员率先开始不乐意:“您家头顶那面防护罩也是装在这种小管子里的。”
见过许多世面的诺里斯也忍不住咋舌:“农星还是第一次用到这么贵重的防御设施。”
他上学时也曾看过两眼课本, 一般只有较为繁荣的星球和贵族的私人星球才会购买防护盾。
布朗星人口密集,还拥有许多繁华的城市和居住区, 自然需要依靠防护盾来抵御侵扰。
他并没有自己的家乡,也没有轻视农星这几个月的建设成果。只是这地方战略位置并不突出, 要财富没财富, 要资源没资源, 因此很难会被幽灵军团盯上——毕竟,农星就在更“招摇”的布朗星附近。
听完诺里斯的感慨, 容夏探出右手,将沉甸甸的盾牌握在手心。
她抬起头, 微笑着看向诺里斯:“只要有可能性, 就不能轻易去赌。”
诺里斯陡然一惊:这女人是不是有读心术?
他飞快闭上了嘴,还试图打算控制自己的大脑。
容夏当然没有什么玄而又玄的读心能力,一看到诺里斯那两根上下飞舞的眉毛, 她就能大致能猜到这家伙心中在想什么。
比如,她根本不知道诺里斯此刻的奇妙想法。
环视一周,她将皮椅向外一滑, 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大家已经过目,天也快亮了,我现在就去把它安装好。”
*
地平线还未亮起曙光,尼克宾郊外的田野上矗立着壮观的白色机甲。
尽管曾经正是破晓将星盗的机甲和飞船拆得七零八落,在场的许多人还是第一次看到真货。他们打着哈欠, 一边仰望着这台大杀器,一边窃窃私语。
“这东西……可真好看啊。”
“你夸人家好看,人家一发炮弹就能轰平你家山头。”
更有好事者别有用心地拍拍诺里斯的肩膀:“是这台机甲帅,还是你哥的机甲帅?”
一眼看穿好事者的无聊企图,诺里斯不耐烦地皱起眉:“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在父亲还没有入狱的时候,他总会面临类似的问题:他是否嫉妒他哥的天赋、他是否怨恨自己的无能、他羡不羡慕他哥的机甲……
那些人总会看似轻描淡写地提出这些难以解答的问题,实则想方设法地试图激起他们兄弟二人的仇恨。
每当遇到这种圈套陷阱,他总要抓耳挠腮好半天,才能小心翼翼地给出一个谁都不得罪的答案。
尽管如此,他哥已经将他看作蛀虫和蝼蚁,看成一个暂时除不掉的眼中钉。
直到今天,他终于能坦荡地表达自己的好恶:就他哥那台朴素的基础款铁疙瘩,根本不配和高级机甲相提并论。
真是弱·智问题。
说出来又如何,反正他和他哥早已势不两立,何必还要外人来当催化剂和传声筒?
机甲低垂着金色的双眸,注视着周围渺小的人群。
它寻找了片刻,将眼灯锁定在诺里斯身上。被如此富有震慑力的眼神笼罩,诺里斯咽了咽唾沫,这才捧着防护盾慢慢往前挪。
他紧闭双眼,将金属管高高举起,生怕机甲一不小心将他碾成肉泥。
然而,直到手中的盾管被轻轻取走,他的指头也没有触碰到机甲冰冷锋利的指节。
他忍不住抬头,却刚好看到漂浮在半空中的盾管。
在特殊场力的干扰下,那个铁灰色的小管子快速上浮,最后稳稳地落进储物槽。
破晓的脑袋距离地面几十米远,它还是将众人对它的赞美吹捧听得一清二楚。
“你看看那些人的眼神,”
它不满足于自我快乐,又戳了戳容夏,“你之前规划了那么多,却还是有对你不服气的。”
“结果我今天就这么随随便便地亮相,这些人简直乖得像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