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仔细将纸贴身收好“于大人放心,我一定亲自交到冕少爷手上。”
“今日天气真好,走吧,该送我上路了。”于谦整理了衣衫,慨然赴死,狱卒望着他走向阳光中,一阵风来,石灰随风而起,又渐渐消失,永远的不见了,那阳光,亮的刺眼,刺的人泪流满面。
思贤匆匆来到乾清宫“听说你下旨杀于谦,可有此事?”思贤因心急,声音有些颤抖。
“于谦谋乱,理应当斩。”祁镇不动声色。
“拥立新帝是经过了哀家的允准的,不干于谦的事,再说,于谦守城有功,就算功过相抵,放他一条生路总可以吧?”
“晚了,朕已将他正法了。”
思贤瘫坐在椅子上“为什么?你不是说过,拥立祁钰是情势所逼,你并不记恨吗?”
“奈何若非如此,我这帝位来之不正。”
啪,思贤压抑不住愤怒,扇了祁镇一巴掌“你糊涂!祁钰病重,又无子嗣,这帝位早晚不是你的便是深儿的,与于谦何干?依我看,你就是见不得他功高盖主,收拾了你这个皇帝留下的烂摊子!”
“皇额娘当真非要知道原因?”
“是,我倒想知道你还有什么原因,对社稷功臣下此杀手。”思贤气不过,坐下来押了一口茶。
祁镇关上了门窗,遣散了旁人,低声道“于谦从不是一颗我能控制的棋子。”
“就因为这个,你便要置他于死地?你可知他身上数十处伤痕,你可知他入仕数十载,没攒下半点家财,他这都是为了谁?哀家看在眼里都心疼,你竟没有半点良心么?”思贤语气悲恸。
“于谦自是一身正气,可帝王之术,本就是平衡臣子以达目的的御下技巧。自然重在臣子的驯服,臣子若太过刚正无欲无求,便只好弃之。至于后世评论,”祁镇轻笑道“都是胜者所言,何况,一个被俘的皇帝,还有资格在乎这些么?”祁镇似在自嘲。
“他若不受控,大可削了权,打发的远远的啊。”
“要怪只怪他锋芒太露,以他的名气,只要他活着,便是威胁。”
“你之前是断不会说这些话的。”思贤颓然坐在一边。
“额娘还当朕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镇儿么?朕被俘一年,幽居南宫八年,见惯了尔虞我诈,早已不再是当初的我了。”
“可娘情愿你还如当初一样。”
“回不去了,在你立祁钰为帝的时候,就已经回不去了。”
“还有,额娘年事已高,今后朝堂之事,便不劳额娘费心了。”说罢,祁镇便上朝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思贤独自坐在椅子上垂泪。
“皇上,太医来报,祁钰病重,恐怕不久于人世了,皇上可要去看一眼?”曹吉祥小心道。
祁镇合上了公文“好,朕去看看。”
“皇上来看您了。”祁钰听罢,睁开了眼。
“你来了,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呢。”
“你我是兄弟,走到这一地步,本非我所愿。”
祁钰张开手,看了眼手上的疤“造化弄人,想当年,你我兄弟情深,不想最后竟是如此结局,你可曾后悔过?”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无用。”
“我命不久矣,只想得你一句话,你可还当我是你的钰弟?”
祁镇陷入沉思,儿时同祁钰相互做伴的种种,出征前两人的生死之约,历历在目“你一直就是我的钰弟,不曾变过。”祁钰面露欣慰之色,“可我对你的恨,也不会变。”祁镇知道,登上皇位这刻,便已是孤家寡人。
祁钰竟笑了,笑着笑着,便流下泪来“懂了。”祁钰闭了眼,渐渐没了气息。
“传朕的旨,祁钰仍为郕王,按亲王礼下葬,谥号戾。”
“祁钰,我恨你夺了我的一切,又割舍不掉你我的同窗之情,那便留着这份血缘,也留着这份恨意吧。”祁镇又拿出当年送祁钰的短剑,轻轻放在祁钰身边。
“回宫吧。”祁钰同曹吉祥道。
“是。”宫门缓缓关上,祁镇与祁钰两兄弟,算是永别了。
☆、第 32 章
御花园的桂花开了,飘出阵阵清香,月色清冷,团圆之夜,钱沐觉得格外孤单,坐在院子里伴着花香,饮酒赏月聊解孤寂。
“沐儿,在赏月?”祁镇笑盈盈走来。
“皇上?您不是在宸妃宫吗?怎么来我这了?我都没准备。”钱沐轻声道。
“你我之间还需准备什么,是玲珑让朕多陪陪你,再者,朕也说过,你在朕心中与旁人不同,每逢佳节,朕定是要同你在一起的,今夜夜色醉人,朕同你一起赏月吧。”祁镇拥着钱沐浅笑道。
“皇上。”钱沐含情脉脉的望向祁镇,眼含着泪。
“皇上,这两个人是我的手下,是可用之才,希望皇上器重,就封为锦衣卫指挥使吧。”正赏月间,石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丝毫不避讳。
“哦,既是石爱卿亲自举荐,想必定是栋梁之才,就依爱卿所言。”祁镇笑道,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阴冷。
石亨得了皇上承诺,作了个揖“谢皇上。”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钱沐见石亨走了,对祁镇道“皇上,臣妾本不应妄议政事,只是,这石亨身为臣子,言行太过放肆,又如此苦心扶植党羽,实在应严惩。”
祁镇笑道“无妨,石亨毕竟夺门有功,朕不愿做忘恩之人,何况提携亲信也是人之常情,区区一个锦衣卫,倒也无妨。”
“可是……”
“好啦,朕知道你是担心我,我自有分寸,放心吧,今日良宵佳节,我们只管饮酒赏月,旁的,就先放一边。”还未等钱沐说完,便被祁镇打断了,将钱沐揽在怀里,钱沐也不好再说什么。
“太后,皇后娘娘求见。”思贤正在品茶,小奴婢通传道。
“钱沐?让她进来吧。”
“臣妾拜见太后。”
“坐吧,今日找哀家,所为何事?”
“昨日,石亨夜闯皇宫,为属下求取官职,臣妾本不应过问政事,可担心如此一来,恐皇权旁落,皇上又太过仁慈,不肯严惩,臣妾便想着,太后的话,或许皇上多少能听些。想求太后劝劝皇上。”
思贤放下了茶“你还是不懂镇儿啊。他已经不再是当初单纯的镇儿了。且不说,如今皇上大权在握,哀家已经无能为力,你当真以为,经过土木之变,镇儿还能由着大臣操控自己吗?恐怕他早有打算了吧。”
“皇上不会如此心机深沉,只是不愿做忘恩之人罢了。”
“你若当真以为镇儿同你说的都是真心话,那哀家只能说,单纯的是你,不是镇儿。你走吧,哀家帮不了你,也劝你不要再想此事了。”
回宫的路上,沐儿一路想着思贤的话,问莲儿道“你说,皇上对我说的,会不是真心话么?”
“天威难测,奴婢不敢擅自下论断。”
“天威难测,可我从没想过对心爱之人也是如此,亦或那人本就未在心上。”钱沐自言自语道。
“石尚书留步。”石亨刚准备出宫,被曹吉祥拦住了。
“公公有何事?”
曹吉祥四下环顾,找了个僻静处“石尚书近期还是少私下找皇上为妙。”
“这有何妨?”
“你太过张扬了,朱三千,龙八百的儿歌人尽皆知,还大摇大摆带着手下找皇上要官,为你建府,朝臣已经对你不满,徐有贞几次明里暗里弹劾你,再不小心行事,皇上恐生疑心。”
“怕什么,徐有贞仗着自己是首辅,也不想想是谁把他推到这个位置的,你不是三言两语便让皇上疏远他了么。”
“我只是将听到的密谈之语再转述给皇上,让他疑心罢了,并非长久之策。”
“放心,我已经参了徐有贞一本,得了皇上首肯,他的好日子也没多久了,再说,你我之所以冒此大险,图的不就是荣华富贵么,何况皇上依旧器重我啊,无妨无妨。”
“石尚书!”
“曹公公,你忧思太过,我还有事,先出宫了,告辞。”石亨转身走了。
“一介武夫!”只留下曹吉祥在原地叹气。
“徐有贞被皇上流放了,不想石亨势力如此之大,内阁首辅也不是对手,这样下去不行,要想办法打探出石亨的底细。”钱沐道。
“可我们身在后宫,如何调查?”莲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