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钰看了眼外面倾盆大雨,面有难色,还未开口,便被推了出去,跌落在泥水中。
“不巧,钰公子,奴才们也没伞,您就忍一会儿吧。”说着关了门,留着受了伤的祁钰在外淋雨。祁钰仍一声不吭,拳头却紧攥着。
也不知站了多久,有些撑不住了,一把伞撑在了头上,转身一看是祁镇。
“钰弟弟,你怎么在外面,快进屋。”祁镇一把拉起祁钰进了屋。看见王振带着太监们正在搜查。
“你们在这儿乱翻什么?”祁镇略有愠色。
“回太子,宫里能翻的地儿都翻遍了,唯有这儿没翻过,钰公子又是同您一同下学的,所以......”王振见太子突然闯进,有些慌张。
“不可能在钰弟弟这儿,这不用翻了。”还未等王振说完,祁镇便道。
“可簪子......”
“我说了这不用翻了,快把这收拾好。找不到就算了吧。”祁镇再次提高了音量。
小太监们不敢怠慢,赶忙收拾起来。
祁钰淋了一个多时辰的雨,身子实在不舒服,冷的直发抖,屋子刚收拾好便向太子行了个礼道“太子殿下,我身子不爽,想先休息了。”
“钰弟弟不舒服吗?你们几个,快去找太医。”祁镇吩咐几个小太监道。
“不用了,我只是染了风寒,歇一天就会好的。”祁钰道。
“那你们去打些热水来。”
热水打来,祁镇便让太监们退下了,见祁钰没什么干净衣裳,祁镇脱下了自己的衣裳给祁钰换上,又给祁钰用热帕子敷了额头。
“以前我染了风寒,太医们就是这么照顾我的,第二天就好了。你也是,被太监们这么欺负也不知道反抗。”
“我不似你,反抗没用的。”祁钰垂下眼,仿佛沉思着什么,抬起头“镇哥哥,只有你我一同下学,你丢了东西,为何认定不是我?”祁钰躺在床上,忍不住问道。
“你是我弟弟,我自然信得过你。”祁镇不假思索道。
祁钰自幼颠沛流离,因为私生子的身份受尽了血缘的苦,还是第一次因为血缘得到了如此信任,竟有些感动。虽然病着,但这一晚,祁钰睡得格外安稳。祁镇却有些遗憾,簪子终究没找到。
转眼已到深秋,宫里准备着中秋家宴。嫔妃皇子依次落座,妃子们座好后,皇上与太后才由奴才婢女们引着落座。众人纷纷起座迎接。
太后张瑾扫了眼,道“今天是家宴,无需顾忌什么礼节,随意些便好。”望见了胡善祥。
“静慈仙师也在,快座哀家身边。”张瑾笑着招呼道。
孙思贤原本以皇后之尊,与皇上分座太后左右,见太后如此,只好挪了座位,虽尴尬也只好把不快藏在心里。瞻基深知太后一直对自己废后不满,为讨太后欢心也只装作不知。好在家宴安排在亭廊,边赏月边饮酒气氛倒也融洽,酒宴过半,祁镇、祁钰向太后请安。张瑾很是疼爱这孙儿祁镇,便唤到身边。祁镇丢了胡善祥赠给自己的簪子,经过善祥身边时,有些不敢看,但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见善祥仍是含笑望着自己,宽心了不少。
“镇儿,你入学也三月有余了,跟皇祖母说说,都学了什么呀?”
“学了《三字经》,还有汉史。孙儿最喜欢汉武帝了。”
“哦,为什么呀?”
“汉武帝把匈奴揍得都不敢回来了!以后孙儿登基,谁敢来犯,孙儿也把他们打的远远儿的!”祁镇说的格外自豪,还忍不住挥了挥拳头。
“哈哈,我这小孙儿,人虽小,志向却大的很啊!”张瑾笑道,大家也被祁镇逗笑了。
“镇儿,光说大话可不行,功课背的怎么样了”瞻基问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苟不教、性乃迁,儿子都会背!”祁镇自豪的很,朱瞻基也很是满意,祁镇又转向张瑾。
“皇祖母你看,这是孙儿为贺中秋特意写的字!”说罢展出了写的花好月圆四字。
“我的好孙儿,真是有出息,继位后定是位明君!”太后摸着祁镇的头,笑的合不拢嘴,愈发高兴。
“恭贺皇上、恭贺太后,大明喜得明君!”众人忙附和道。
一同贺寿的祁钰仿佛不存在一般被晾在一边,看着众星捧月般的祁镇,自己却黯然躲在角落,虽然朗月高照,却格外觉得黑暗与孤寂。太子的未来是大明天子,自己这个小小陪衬,未来又将往何处去?满桌都是祁镇的亲人,人月两圆。自己一个宫外的私生子,连母亲的面也见不得,团圆又在哪里?中秋之夜,祁钰第一次失眠了,看着自己没有机会展示的一幅贺联“月朗洒清明,人圆转乾坤”纵然才华横溢又如何,愈发难受,便撕了。
☆、第 3 章
转眼祁镇已入学三年,进入腊月,孙思贤前去张瑾太后的清宁宫请安,商讨元旦庆典事宜。
“臣妾给太后请安。”
“免礼,座吧。”张瑾不冷不淡的答道。
思贤倒是习惯了张瑾的态度,不以为意“太后,眼见元旦将至,臣妾准备隆重操办一番,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也好,宫里也好久没有喜事了,热闹热闹也好,你着手操办吧。”依旧言语冷淡。
“既然太后无异议,那臣妾这就回去着手操办。”思贤倒是不卑不亢。
正月这晚,皇上、皇后、太后和众皇子在观景台同观烟火。祁镇欢喜的到处跑,偶然却看到胡善祥静静待在一旁摆弄着酒杯,似乎在独饮,祁镇上前想拉善祥同看烟火,善祥却淡然道“贫尼一届废后,远远看着就好,上了前难免扫了大家的兴致。”祁镇拗不过,只好自己去玩儿了。善祥又寻了个时机,找个由头悄悄同太后告了辞。烟花燃尽,众人同饮。
“今天是个辞旧迎新的好日子,来,大家不醉不归!”朱瞻基举杯祝道。
思贤领众嫔妃贺道“臣妾等恭贺皇上万岁,皇太后千岁。”
祁镇也举杯走向父皇祝酒,碰杯时,闻到了酒杯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那是只在长安宫闻道的独特香味,善祥为何要摆弄父皇的杯子?祁镇没多想,祝道“儿臣祝父皇龙体安康,大明千秋万载。”
众人边饮酒边赏歌舞,好不热闹。善祥却远远躲在树旁看着这一切。“是你负我在先,如今我便要你用命还。”
元旦刚过,朱瞻基便一病不起,祁镇想起那晚的胡善祥“莫非是她害了父皇?”可有这个念头,又不愿深想,更不愿相信。
这天,祁镇正在太学读书,便有太监匆匆来报“皇上薨了!”待祁镇匆匆赶去,朝堂已乱成一锅粥,众人议论纷纷。
“太后,皇帝仙逝,国不可一日无主,太子尚且年幼,是否立襄王为新帝?”礼部尚书胡濙道。
“我正是为此召集的群臣,近期宫内纷纷传闻立襄王为帝。如今遗嘱在此,皇帝死后太子朱祁镇继位。”张瑾亮出皇帝遗书。见刚赶到的祁镇悲痛异常,也忍不住抹泪,招呼祁镇过来。
指着祁镇道“这就是未来的天子,如今天子尚幼,更有赖于诸位臣子辅佐,倘若君臣离心,大明危矣!”说罢不禁愈发伤感。
群臣见天子已定,便也定了心,又被太后的言语感动,齐声道“吾皇万岁!”
“如今皇帝年幼,臣等恭请太皇太后垂帘听政。”胡濙又道。
张瑾抹了泪,道“祖宗之法不可变,皇帝虽年幼,天资却不差,由几位得力贤臣善加辅佐便可。张辅、杨士奇、杨荣、杨溥、胡濙,你们都是前朝老臣,祁镇就拜托你们辅佐了,望你们戮力同心。”
五位大臣忙答道“臣等定不负太皇太后厚望!”
祁镇匆忙中登基了,盛大的登基大典后,藩王便要回封地,祁钰被封郕王,不日就要启程,临行前向祁镇辞行,三年前的中秋家宴后,祁钰便很少参加各类庆典家宴,好在因不受重视,所以也无人强求他参加,加上孤僻的性子,便是祁镇也难得同他说两句贴心话,转眼竟要分别了。
祁钰拿出一艘纸船给祁镇“诗经有云,二子泛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这艘纸船送你,愿它能护你一世周全。”
祁镇接过船笑道“传说这首二子泛舟,写的是一对义气兄弟的悲剧,多少有些不吉。”
“我入宫时间虽不长,哥哥你却让我体会到了诗中所云的兄弟情深,钰儿身无长物,只能以纸船聊表我心,哥哥若不喜,扔了便是。”祁钰言语有些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