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又小雪+番外(96)

伴随着轰的一声响,剑无雪问:“他是谁?”

谢厌目不转睛盯着暖炉上的镂雕花纹,透过精致缝隙,去窥里头明明灭灭的炭火,好一会儿,才道:“一个故人。”

剑无雪古井无波的青灰色眼眸中浮现波澜,抿唇后闷声问:“先前你们在说什么?”

“一些旧事。”谢厌仍旧盯着那炭火,语气平淡。

“方才你握在手上的剑……”

“一件过去之物。”

洞穴内有片刻的静默,剑无雪拿起拨火堆的树杈,去将火拨旺,“你依旧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是吗?”境界如他,此般细节,已无需亲自动手,袖风一动,火是旺盛抑或熄灭,只在转念间。但他仍亲力亲为,毕竟,这是谢厌需要的东西。

谢厌敛下眸光,用极轻淡的神色,看身前火焰跳跃:“你已知晓我的身份,我的曾经,难道还不清楚?”

“那些无法自圆其说的东西,我不信。”剑无雪有些恼,“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看得见。”

谢厌轻轻笑起来:“史书这种东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能全信,却也不能全然不信。你能看见的,只是我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

剑无雪却道:“这便够了。”

“那你为何总想探寻我的过去?”谢厌哼笑,显然不信他的说辞。

但这个问题,良久过后,才得到回答。

剑无雪将声音压得很低,那语气,几乎快要碎了。

“因为……我嫉妒那些,未曾出现在你身边的时光。你和我同入幻阵,却与他人身处同一个幻境,这证明,你和他的牵扯,比你我二人之间的联系,更深。对于这一点——”

剑无雪轻垂的眼眸抬起,隔着噼里啪啦燃烧的柴火,隔着烂漫赤红的火光,隔着不曾踏过的千山万水、千年万年,看向神情散漫的谢厌,那些欲宣之于口的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我是极不高兴的。”

他凝望谢厌的眼睛,看着这人微愣过后,缓缓提起唇角。

“但你能在那个时候来我身边,我是极高兴的。”火光葳蕤,那渐弯的桃花眼中,仿佛倾洒星辉。

这句话,这个声音,这抹笑意,仿佛一滴水,滴落沉寂无波的古井。

洞穴中的氛围变得有些微妙,剑无雪怔怔地坐在火堆后,动作定格在将要放下干树杈的一瞬。

谢厌又笑了笑,从榻上起身,绕过火堆,来到剑无雪身侧,把事先准备好的两个红薯埋进火堆。随后起身,胡乱薅了一把剑无雪的马尾。

“赵辜说在杀阵等我们,那我们便让他等着,明日午时,再启程上路。”谢厌说起明日之事,言罢,掩面打了个呵欠,回到自己那边。

剑无雪替他摆出了床榻,被褥枕头都是用惯的,于是谢厌脱下外面的大氅,半掀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去。

剑无雪发现了重点:“赵辜?当初的——烈帝赵辜?”

谢厌背对他,霜发如水散开,被火光镀上一层暖色。他垂下眼,抓着被褥边角,不慢不紧“嗯哼”了声。

便是默认了。

当夜,剑无雪在鸿蒙戒中一阵翻找,寻出一本《烈帝传》,读了一宿。半夜里谢厌醒来找水喝,见得此书,便说:“关于赵辜这人,与其花费时间看这等稗官野记,不如问我。”

这话不知触到剑无雪哪根弦,一言不发,把人给按回了被子里,裹成一颗笋,连眼睛都不许露在外。

半梦半醒间,谢厌其实不太清楚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见眼前没了光,闭眼就睡了过去。

翌日,似知客来,入暮山上风雪更甚。对于寻常人而言,此等气象,莫说行走,就是站在原处,都站不稳当。好在谢厌随身带着诸多符纸,又有剑无雪以剑气开道,行于山间,才不至于艰难。

——这远古时期便存在的入暮山,自有一套规则。想去山巅采玉佛莲,杀阵必然要闯,若是以传送符纸作弊,就算到了玉佛莲跟前,入暮山也会将你拉下来,指不定比闯杀阵伤得更惨。

如昨夜计划,过了午时,谢厌与剑无雪才从歇脚的山洞出发;至到杀阵面前,已是未时。

放眼望去,此处乃一积满冰雪的山道,景致与先前所经无甚不同,然则气息已变,甚至于拂面来的雪,片片如刀,充满杀意。

杀阵之险,谢厌曾从朋友口中了解了三四分,否则不会想着去日月湖取那两枚能暂且修复武脉的金瑶露。如今剑无雪陪他来了,便无服药必要,不过存在着赵辜这样一个变数。

那个人,最擅长的,便是背后捅人刀子。

谢厌眉心不着痕迹蹙起,身侧剑无雪察觉他心事,偏头看过去,道:“想必那赵辜曾经欺负过你,我且去替你讨回来,你在一旁看着便是。”

声音虽低,却无比认真。

谢厌被他逗笑了。

第62章 三世轮回人

三世轮回人

便入杀阵。

两人在积满雪的道路上行过一段, 骤然之间, 嘈杂声入耳。抬头,只容二三人并排的曲折山径上, 一个愈滚愈大的雪球闯进视线。

剑无雪眉目一凛, 明寂初空出鞘, 刹那, 剑影凌厉当空, 径直往雪球而去, 一击溃散。

但是——

但是雪球化作碎屑扬飞在空一瞬, 竟出现无数同样大小的雪球,自头顶砸落!

谢厌含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在剑无雪身后响起:“还真是个莽撞的少年人, 现下可好, 你要如何一剑击碎所有雪球?”

“击碎这些, 或许会出现更多。”剑无雪语气平平, 不理谢厌的嘲笑。

“那么少侠意欲何为?”

谢厌笑眯眯问完, 却不见剑无雪有何动作, 他眉梢轻轻一挑,熟料下一瞬, 腰被剑无雪环住。

“嗯?”谢厌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

剑无雪不答,拉起谢厌背后毛茸茸的兜帽,把这人给严严实实遮起来。接着横斩一剑, 以平铺开去的凛冽剑意, 将猛然砸落的雪球尽数拦截。

“我想, 这些雪球, 当时能避,而不能毁坏的。”剑无雪将谢厌护在胸前,抬眼扫过四方,平淡说道,“但若是令它们自然下落,任其砸到地面破碎,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谢厌抬手,将扣到眼前的帽子撩开一丝缝隙,偏头去看风雪凝滞的一瞬,语带笑意:“试试便知。”

“还是别试了。”剑无雪把这人的爪子戳回去,收起剑意的同时,足尖一点,飞身而起。

剑无雪撑开了伞,不走寻常道,专踏山间积雪的荒石,借力跳跃,以这样的方式躲避不断砸落的雪球,并快速前行。

事实证明,若雪球自行砸落在地,并不会造成什么。然杀阵中的雪,自然不同于往日所见之飞雪。每一簇每一团皆附着杀意,剑无雪在伞面布了层结界,饶是如此,在强行接下三团雪球后,依然崩溃散架。

千金难求的玉骨伞,他毫不犹豫丢掉,换上一把新的。

不过垂眼一瞥,回望来时路,杀阵第一关已过半。

谢厌由着剑无雪揽住自己,低下头,左手在右手袖摆里摸索一阵,掏出一件精致小巧的摆件。

“来,送一丝元力过来。”他将摆件摊在掌心,递到剑无雪面前——是把小小的折扇。

剑无雪不疑有他,并指在折扇摆件上抚过;眨眼之后,躺在谢厌掌心的东西成了一把真正的折扇。

“这是何物?”剑无雪问。

“步回风瞎折腾的,他吹嘘说轻轻一扇,便是泰山压过来,也能给扇回去。”话音落,谢厌抖开折扇,又一拉剑无雪胸口衣襟,示意他停下。

剑无雪带着谢厌停在一处平台上,站在这人身侧替他撑伞。

“步回风还说扇的时候不用耗费真元。”谢厌又道,边说边抬头,风扫过他垂落在身前的长发,掠过轻弯的眉眼,再撩动帽檐的雪白绒毛,吹去他方。

下一瞬,但见谢厌仰起头来,手腕翻转;抬臂,摊平的扇面自下而上扇动,一点稀微光芒从扇柄淌出,曲折几转,隐于扇面边缘。

动作间,狂风平地起,与滚滚砸落的雪球相接,这一刹那,就如在半空中抖开了一张透明的布,将这些满含杀气的白团子们一股脑兜了回去。

此时,又听得谢厌补充:“不过很可惜,这扇子只能用一次,造价亦是极高,用过之后,就是把普通的扇子了。”说完一拉剑无雪衣袖,让他抓紧时间闯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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