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剑无雪点头。
武斗场附近没有直达长老阁的传送阵,小剑童走在前方引路。他扎两个羊角辫,短剑佩在腰侧,步伐缓慢,甚是沉重。
风动松涛,送来幽幽木质气息,与淡淡清雪味道,天幕中余晖只剩一线,苍蓝铺散开来,层云浮动,若轻絮游丝。
缓行于夜色,衣摆掠过路旁浅草,剑无雪倏然开口:“若是拿不到银两,今晚你想吃什么?”
谢厌轻轻“啊”了一声,“没有钱,那就只能吃节省一些了,你说小葱拌豆腐如何?”
剑无雪被这菜名给惊住,一时间摸不清这人是否在说笑,片刻后,才道:“没关系,我还有些钱。”
“咦,你哪来的钱?”谢厌偏头,自下而上望着少年,眸光清亮。
“先前和耶律思追的赌约,我赢了他,但没要刀,让他换成钱给我了。”剑无雪解释。
谢厌没忍住笑,轻轻“噗嗤”了声:“你说你是不是傻?那是北武皇室的刀,价值不仅仅在于价格,更是一种身份象征。若是以后去北武,佩上那刀,就算在街上横着走,没人敢对你说什么。”
闻言,剑无雪想了想,道:“没关系。”
“行吧,你认为没关系就没关系,反正是你自己赢来的。”谢厌平平一“啧”,边说边扬起手挥了两下。
不过片刻后,剑无雪问:“你以后想去北武吗?”
谢厌懒懒散散回答:“应当回去。”
剑无雪:“是我疏忽,以后若是有机会,再为你寻一把。”语气甚是坚定。
步回风在一旁听得头大,抬手敲了敲脑袋,干脆上前两步,与剑童并行。
神都学院内,长老居所位于霜水澄定,四座阁楼分列四方,因而此地又叫长老阁。
剑童带着谢厌他们来到论道台长老们的阁楼,穿过正厅,搭升降梯上至三楼。
风入松长老的房间在东南侧,几人行至门前,剑童轻轻叩过门扉,退开到一旁,静立等待。
不多时,房间中传出一阵沉重拖沓的脚步声。
谢厌与剑无雪对视一眼,与剑童做出一样的反应,往旁边挪了几步,结果下一瞬,便听得门开,闻得剧烈酒气,见得一粗布麻衣大汉直直栽倒在地。
咚——
砸得整座阁楼颤了两下。
与此同时,剑童的呼喊声响起:“哎呀,长老您怎么又喝酒了!”
语气之惊讶,与先前敲门后立刻避开的好似两人。
他一个箭步上前,做出扶人动作,却是怎么抬都抬不动,只好求助似的望向旁边三人:“剑师兄,步师兄,谢师兄,劳烦你们帮帮我,我一个人搬不动长老!”
演技特别刻意。
谢厌扬起下巴,示意剑无雪去,后者快步走到风入松身前,弯下腰、揪起衣领,将人拖回房内,简短粗暴至极。
想来是这位风入松长老时常醉酒跌倒,这房间未设门槛。步回风推起谢厌,跟在那二人身后。
见得剑无雪将风入松长老安置在地板上,谢厌笑眯眯地问那剑童:“还需要帮忙醒酒吗?”
后者觉得他表情寒岑岑的,后背抖了一下,忙不迭摇头。
谢厌恍若未见,抬手招呼剑无雪到他身前来,不慢不紧掏出两件东西:“少年,这罐是辣椒汤,提神;这瓶是昆仑雪,醒脑。皆为上上品,效果甚好,去,给帮我们长老把酒醒了。”
小剑童倒抽一口凉气,赶紧伸手阻止,奈何剑无雪动作太快,眨眼间已到长老身前。
他拿着瓷瓶与瓷罐,略略思索一番,捏住长老下颌,迫使他张嘴,先灌入一罐鲜红的辣椒汤,再把昆仑雪水倒进去,接着替长老合拢上下颌,轻轻晃了两下,让他把东西咽下去。
紧接着退回谢厌身后。
一息、二息、三息,到第五息时,风入松长老惊坐而起,脸涨得通红。他捧着脖颈不住咳嗽,还边骂:“是哪个不怕死的整老子!”
谢厌笑起来,不慢不紧开口:“好久不见,是我这个不怕死的。”
闻得此言,风入松长老的眼睛渐渐鼓出来,也不咳嗽了,缓慢偏转脑袋,在看清谢厌刹那,猛地从地上跳起:“混账谢厌,竟然是你!你不是说你去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这话在不知情者听来,相当失礼,剑无雪当即拔剑,谢厌将他拦下来,轻笑着对风入松说:“好几百岁的人了,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
“你也知晓我好几百岁了,还灌我辣椒和凉水?是你存心谋害我!”
风入松摇摇晃晃走到谢厌身前,抬手指着他鼻子正要臭骂一顿,却惊觉这人屁股底下不是寻常椅子,登时傻眼:“你咋瘸了?”
第26章 月明星淡天
月明星淡天
“此事另寻机会与你详说。倒是你, 大老远的让我们过来, 所为何事?”谢厌拨开风入松伸到面前的爪子, 又驱着轮椅往后挪了数尺, 对风入松满身酒气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风入松冷漠一哼,摇晃到椅子前,摇晃着坐下,翘起腿后,才道:“不是我找你们, 是山长。山长见我家剑童在武斗场附近,便让我传话与他。”
谢厌看着风入松不住抖动的腿,又敛下眸光扫了眼自己的,终是按捺住某种冲动,轻咳一声, 道:“有什么话不能昨天就说?”
风入松“咦”了声, 偏头望向谢厌:“昨日你们见过了?”
“约莫你是最后一个知晓我来神都之人。”谢厌淡淡一“啧”, “昨日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我听闻来了个上林谷长老……”风入松眼神流露出些许迷茫。
谢厌挑眉。
他顿时醒悟:“原来那上林谷长老就是你!”
“可以这么认为。”谢厌流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
风入松忽然想起什么,猛一下原地暴起, 抬手砸向桌面,大怒道:“所以你来论道台干嘛!还不要脸地装成弟子!”
“这事你问晏珣。”谢厌不欲在此话题上多谈, 轻描淡写揭过,紧接着话锋一转,道:“说起来, 你的剑童在武斗场外开了个赌局。”
“哦?这有什么大不了, 生财有道嘛, 我教的。”风入松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回原处。
谢厌弯起眉眼,语尾上扬,透出些许笑意:“但他今天赔惨了。”
这语气风入松熟得很,顿时坐直了背,目不转睛盯着谢厌:“这里头有什么说道?”
后者故意沉默几息,才开口,边说还边比划:“开局前我下注三万两,如今我押的人胜了,该获赔十五万两,他却拿不出钱来。”
谢厌每多说一个字,小剑童脸上绝望便多一分,话到末尾,他抱着门框,欲拿头抢之。
风入松听完,沉思许久后,竟是做出和小剑童同样的举动——他抱住另一边门框,哀嚎道:“谢厌,你这是找我要钱来了!”
“没错。”谢厌点头。
“我是说不过你,可我也拿不出这十五万银两!”风入松嚎得更惨,这栋楼阁就他们几人在,四处都空荡荡的,声音飘旋其间,不住回响。
“啧,又不是金子,你堂堂论道台长老,竟拿不出十五万两?”谢厌颇感无语。
“长老他把钱全花到吃喝赌上了,兜里只剩下这个月的伙食费,连传送阵都用不起啦!”正撞门的小剑童抽出空来,替风入松解释。
谢厌又是一“啧”,轻摇脑袋,“那便打个欠条,打完欠条,我就去上宫那儿。”
风入松朝小剑童摆手:“小童,去和他打欠条吧。与其花费老半天功夫和他打嘴仗失败,还不如一开始就从了。”
小剑童哭道:“长老,留我的名还是你的名啊?”
风入松:“你欠的,当然是你的名。”
此言一出,屋室内只余嘤嘤嘤与呜呜呜。
许久后,小剑童终于放开门框,边抹鼻涕边去取纸笔红泥,临到了头,还想垂死挣扎一把,哭着望向谢厌:“谢长老,一定要还十五万两吗?我这小本生意,得做多少年才能挣这么多啊!”
谢厌微笑:“你多到武斗场外开几个赌局,若是运气好,不出几日便可赚得钵满盆满。”
这话便是没有商量余地的意思了,小剑童呜呜呜哭着,打下一张巨额欠条,再揭开红泥封盖,于欠条按下自己手印。
谢厌让剑无雪将欠条收下,又问:“你们山长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