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厌不咸不淡“啧”了声,掀起眼皮,看向左边的说留刀。对方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这一偏头,双方的视线便对上。
与旁人眼睛里饱含着色与欲不同,说留刀的眼神可以说是纯粹,纯粹到谢厌只看出一个意味——我知道你是谁,你曾经是谁,现在你落难了,姑苏寒山派不计前嫌,向你伸出援手。
好一个不计前嫌。谢厌看着说留刀,倏地勾起唇角,轻笑一声。
说留刀双眼微眯,自座中起身,对交易台上拍卖师拱手一礼,道:“可否允许我与这位谢公子一谈?”
“从前有过这种例子?”谢厌问他身旁的青衣女子。
后者摇头,话却是对着说留刀说的:“江天一色断无这样的规矩,请您不要为难我。”
“那谢公子的意思?”说留刀紧盯住谢厌。
谢厌语带笑意:“我现在站在江天一色的拍卖场中,是今夜最后一件拍卖品,自然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坐在右边的霍九嚯的一声站起来,折扇一抖、下颌一扬,不耐烦地对说留刀道:“有钱继续加价,没钱就走,还是说,你今夜来此的目的,是故意抬价、博个名声?”
霍九这话说得失礼,说留刀身旁数名弟子当即站起来,作势便要拔剑。
“诸位请冷静。”青衣女子有条不紊地对在场人进行安抚,一只手藏到身后,朝楼上比了个手势,让潜伏在楼上的数名金刚境的修行者做好准备,以防有人在江天一色发难。
与谢厌对视许久,说留刀坐回去,再度举起第五十七号牌,加价十万。
谢厌的价格至三百四十万金,在“人”这类货品中,已然是历史最新高。霍九亦是屁股贴回椅子上,轻蔑睨了那边人一眼,报出一个价格:“四百万金。”
说留刀望向谢厌,静默几息,道出句“便依谢公子的意思”,拂袖而去。
“临走还送个人情啊。”谢厌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呢喃。
青衣女子将“四百万”这个数字喊过三次,确定无人竞争,一锤定音。众人纷纷对霍九道恭喜,他身边的纨绔朋友们甚至做起打算,让霍九玩过这棺材里的美人后,也让他们去见识一番。
交易台上的谢厌神色极淡,看不出什么情绪,青衣女子侧过身去,一边为他合上棺材盖,一边说:“霍九要付清全款,才能够将您带走。”
谢厌眼珠子一转,轻声开口:“那便我送回最千秋那。”
拍卖所后方的小楼内温暖如春,娟秀的香炉燃着一截白檀,加了野果的梅花酒正温在红泥火炉上,清甜醉人。
酒香顺着缝隙钻入谢厌鼻间,旁边的伙计一人推开棺材板,一人道声“得罪”,弯腰俯身,将他搬到榻上,与最千秋对坐。谢厌笑着谢过,顺手捞过一条毛毯,披到自己腿上。
“三百年过去,江陵道的冬天还是那般冷。”他抱怨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饮尽后嫌弃地“啧”了声:“不够辣。”
最千秋懒洋洋一歪肩膀,金片卷成的尖长护甲套折射流光,他将鎏金紫玉烟枪凑到唇边,轻轻吸过一口后,道:“你若早说,便给你温烧刀子,谁让你只说‘替我温一壶酒’呢。”
谢厌不语,为自己换来一只大杯子,斟满酒液,捧着暖手。
片刻静默后,最千秋偏头看向谢厌:“说留刀为你竞价了。”
谢厌面色不改:“我知道他的意思,寒山派拉拢我,是想我为他们效力。”
“金陵传来消息,大行皇帝殡天,他们这是有所图谋。”
“看来这尘世河山,又要乱了。”
随着谢厌一声轻笑,小楼内两人不再说话,不多时,先前那名执事敲门而入,手里托盘上躺着枚鸿蒙戒。
执事将鸿蒙戒交到谢厌面前:“主人,谢公子。霍九已将四百万金付清,按照之前的约定,这是给谢公子您的两百万金”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先前那三个混混在偏厅吵闹,说‘货物’分明是他们带来的,凭什么不将拍卖款给他们,还叫嚣着说不给钱就告官。”
“哟呵,这三人脸还挺大。”谢厌素白的指扣在素白的玉杯上,同样是莹润有光,让人难以分清彼此,他眼神微露嫌恶,话锋偏冷,“那便叫他们把一千金底价还回来,否则,就上官府告他们盗窃。”
最千秋递去一个眼神,执事连声道“是”,告退照办。谢厌将那枚鸿蒙戒戴到手上,再把自己的乌木棺材收进去。
“其实你把它卖了,也能赚不少钱。”最千秋忽然道。
“这可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棺材。”谢厌语气平平,却不容置否。
又过片刻,今夜主持拍卖会的青衣女子推着一把轮椅来到小楼,谢厌瞥见后,眉梢轻挑,眼底微露讶然:“这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些……”
不过话又收回去,笑眼弯弯:“也行,醉卧公子的好意,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看在你为我赚了两百万金的份上。”最千秋道。
谢厌无所谓地耸肩,掀开毛毯,道声“劳驾”。最千秋手中烟枪一抬,一股虚力便将谢厌弄到了轮椅上。
青衣女子推着谢厌出门,候在门廊上的侍女为两人撑开伞,身后小楼门扉渐合,唯余一丝缝隙时,门里传出最千秋的声音:
“虽说至阳之气就在落凤城,但他若是不肯杀你,你当如何?”
谢厌示意青衣女子不用停下,轻飘飘回答他:“所以我才想方设法弄来了一笔钱啊。我得哄他骗他,直到他愿意杀死我、并付出实际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坠坠:第一章,七千字,老婆居然把自己给卖了,而我,却连个影子都没露……
步回风:好歹我发明的自带立体环绕音效云舟出现了!这作者简直是我亲妈!
拂萝:我们苦旅匠也露脸了。
说(yue,四声)留刀:我台词也不少。
众人看向坠坠:没地位,真可怜
谢厌嗑着瓜子:把自己卖给富贵人家多好,有衣有食有人伺候,谁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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忐忐忑忑来开古耽惹,这次依旧是个忧国忧民救人救世的故事,风格比较硬剧情比较正,基本是作者个人口味了,大家随便看看叭
这个文原名叫《江山又小雪》,如果有机会,我应该会改回去
开文惯例,评论前二十发小红包,求收藏求评论~啾啾啾
第2章 江山离乱人
江山离乱人
霍家家教不严,从不约束子女私底作风。霍九在城南购置了一处宅子,专门“堆放”他从各地“淘来”的莺莺燕燕。
一路行去,霍九将新到手的美人照顾得很好,知晓他畏寒,便在马车中加了四五个暖炉,使得车厢内暖和得除谢厌之外的人,个个汗流浃背。
霍九自个儿也是,但美人在侧,令他不得不挺直背脊、挤出笑容,保持良好风度。
马车极为宽敞,车厢以屏风隔出内外,几名清秀如江南白莲的侍女跪坐在外,随时等候主人吩咐。
内里铺着厚实的羊绒地毯,中央置一方几案,南边特产的瓜果盛放其上,新鲜带露,可惜无人临幸;一旁是堆满软枕的香妃榻,谢厌斜斜倚着,膝上披一方蚕丝衾被,手捧散发着清幽檀香的精巧暖炉,下巴尖抵着那圈蓬松毛领,烛光垂过来,为轻敛的眸添上一丝影。
他坐在那儿不动,静得就跟幅画儿似的。
霍九欣赏了一阵对面的美人图,唇边扯出恰到好处的笑。他现下已然知晓美人姓甚名何、年方多少,便问:“我一直很疑惑,美人儿你登台时,为何会坐在棺材里?”
谢厌似是叹了一声,但轻不可闻:“我是跟棺材一起被挖出来的。”
饶是霍九自诩见多识广,仍是露出惊讶神色:“为何会是这般?我还以为是江天一色的噱头……你是自己睡进去的,还是有人硬拉你陪葬?”
“谁愿意睡在棺材里?我自小便在上林谷修习医术,服食无数丹药,勉勉强强可以做到死后尸身不腐。前阵子出谷游历,却没想到遇上歹人,他们听闻我的身世,便想杀了我,卖去给镇上某位死去的富贵老爷结阴亲。幸好我聪明,假死逃过一劫。不过那假死药后遗症颇多,腿脚不便就算一个。”
谢厌将挖坑三人组为他编造的来历,与自己灵光一闪瞎想出来的相揉后,故事竟多了几分传奇色彩,听得霍九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