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又小雪+番外(19)

谢厌低垂复又抬起的眸正好撞见此情景,看得他有些发愣。

藏在大氅后的手开始互相搓揉,谢厌调整好情绪,用寻常那般漫不经心的语调道:“少年人,怎么连偷听人说话都听不全。”

“我没有偷听。”坠坠定定道。

谢厌挑眉:“哦,那就是正巧碰上了?”

坠坠面不改色:“嗯。”

廊上之人倏然笑起来。

气氛沉寂片刻,他才幽幽开口:“那么今天这个事呢,会告诉你一个道理——亲耳听见的,不一定是真话。”

“你的意思是,他并非你徒弟?”坠坠眉心不甚明显地蹙了一下。

谢厌翻了个白眼:“给这人做师父,十天里有八天会在被气死的边缘徘徊,太闹心了。”

絮絮丝雨无声落地,少年人青灰色眼眸一闪,不确定地说:“那他……”

“你难道看不出,他喝醉了吗?”谢厌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

坠坠不答,但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谢厌便道:“既然你看出他喝醉了,那还听不出他说的是醉话?”

少年绷着一张脸:“旁人道酒后吐真言。”

“吐的的确是真言,不过对象弄错了,把我认成了他爹。”谢厌轻轻哼笑。

坠坠晓得是自己误会了,迅速敛下眼眸,将尴尬之色遮掩。

谢厌扫过一眼枝头白梅,水珠重新凝聚,正晃荡着要落下来。他将身上的大氅紧了紧,扬起下巴,指了指瘫在隔壁椅子里睡过去的醉汉,道:“可以麻烦你把他抬上去吗?上林谷的脸面以这副模样醉在这里,实在有碍观瞻。”

这请求倒成了少年人的解脱,他暗自松了一口气,二话不说走回长廊,把刀卸下装入鸿蒙戒,背起晏珣。

少年与谢厌一道,搭乘客栈的升降梯上楼,又听谢厌吩咐,将晏珣丢入天字某号客房的床上,随后来到谢厌的房门前,想了一想,还是先敲门。

谢厌叫他自己进来,谁晓得推门后,看见的是白猫蹦到谢厌身上的画面。

屋中本就比屋外暖和,坠坠还给谢厌加了个炭盆,烤得角落里的灵植蔫蔫的、分外没精神。

但这温度于谢厌而言正好,他脱下大氅与狐裘,着一件单薄红衣,倚床而坐,霜白长发散在后背与胸前,光泽莹润惹眼,那白猫见状,当即从地面起跳,嗖的跃上谢厌膝头,伸爪子去抓他的头发。

——不仅是抓,还上嘴咬,拿后脚蹬。

坠坠下意识蹙起眉,身体先去脑子,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到谢厌床边,将猫丢了出去。

猫在半空迅速调整身形,落地后弓起背脊,绿莹莹的两只眼睛直盯坠坠,喉咙发出一串低吼,俨然一副备战状态。

“这是晏珣的猫,今年约莫有四百岁,算算辈分,你大概得喊高祖父。快,去给高祖父老人家道个歉。”谢厌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开口。

接着又扭头,对白猫道:“他呢,今年才十五岁,正是屁都不懂但拽得上天的年纪,你一个老年猫就别计较了。”

这两句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偏偏猫和人都被哄好了。

猫蹲回谢厌脚下,舔舔爪子,示意不予计较;坠坠则站到谢厌另一边,将先前买来的糖心烧饼与叫花鸡从鸿蒙戒里取出,放到床畔的小桌上。

待及那坛陈酿,却是拿出来又放回去。

“你今天已经喝过酒了,这坛明日再饮。”少年道。

谢厌面无表情“哦”了一声。

“报名之事已妥当。”坠坠道。

谢厌:“哼。”

“在报名点遇见了一个叫耶律思谋的人,他约我进行比试。若我赢了,他便把他的刀给我。”坠坠又说。

这一次,谢厌终于不再只回复一个单音节:“啧,姓耶律?”

坠坠点头:“是。”

“那好好打,这个姓氏的人,武器都是名匠所制,万金难求。”谢厌道。

“他提到了北武皇室。”

“没错,耶律是北武国姓,这个耶律思谋,多半是皇室之人。”

两个人都不提输了会怎样,交谈一番过后,谢厌坐直上半身,把包糖心烧饼的油纸包捞到手里。

烧饼有两个,谢厌与坠坠一人一个。他小口小口吃得极慢,到一半时,想起某些与大比相关的事尚未交代与少年,便说:“第一日的比试统共三轮,会将参赛之人筛选得只剩十六人,保险起见,明日便不练习了,好生休息、养精蓄锐。”

坠坠坐在房间另一侧的椅子里,手里的饼已然吃完,现下正拿着小刀将鸡肉切成丝,闻言点了下头。

谢厌又道:“你现在的境界,约莫在金刚境一层左右,与寻常人相比,已是高山一座、不可攀越,但大比之中,你面对的都是修行者。虽然在我眼里,黄字组的比试形如菜鸡互啄,不过于你而言,他们都是同等级的对手,其中一些人,应该拥有着不少实战经验。但别怕,你体内流转的至阳之气天生强劲,只要运用到位,一招之间便可将对手击落比试台。”

少年再度点头,不问若是没击落,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谢厌亦不说,两个人都自信得很。

吃完烧饼与叫花鸡,谢厌赶坠坠回房,随后摇铃叫来客栈伙计,让他打一桶灵泉水上来。

以灵泉水沐浴,有强身健体、开拓经脉的作用,但对此时的谢厌来说,却是与寻常井水差别不大。

谢厌和坠坠的情况不同,后者是奇经八脉遭堵塞,疏通之后,自可将吸收入体的灵气转化为真元,可谢厌——他是武脉被毁。这就如打水失了器具,纵使水再多,亦用无可用。

用灵泉水泡澡,不过是为了让身体更暖和些罢了。

*

翌日无甚可言,扶疏城中依旧飘着雨,到处都冷光溶溶,让谢厌生不出半分出门兴致。

二月初二灞陵台大比开始之日,天空倒是放晴了。

八一街乃前往太玄山灞陵台必经之道,这日天还未亮,街上便热闹起来,吆喝早点的、贩卖历年灞陵台大比事迹总汇的、赶路不慎摔倒的、催促同伴走快些的,所有的声音丝毫不落从窗户缝涌入,吵得人心烦,让谢厌不得不起了个大早。

瞥了眼角落的更漏,才卯时四刻。

灞陵台大比正午才开始,这些人是赶着去投胎吗?谢厌将桌上的小火炉点燃,等水沸的过程中,面无表情心想。

没过多久,坠坠过来敲门,进屋后见谢厌打算泡茶,便接手,为他泡了一壶白桃乌龙茶。

茶汤清澈,白桃清甜,橙肉去核,倒入杯中甚是好看。

少年不仅在武道上天赋异禀,茶艺厨艺亦是极佳,自打他来到霍九别邸,谢厌的饭食就统统由他包办。

这应当不是在无名酒坊老板严苛剥削下练成的,据他所言,在酒坊时候,他第一次进厨房,就烧出一桌好菜来。

如此一来,这些手艺是如何练就的,大概藏在那段白凤玉露丸也唤不醒的记忆里了。

谢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对少年道:“吃过早点,便去灞陵台吧。”

少年问:“你不去?”

谢厌不抬头,他起床气向来重,语气不大耐烦:“我去做何?”

少年:“看我比试。”

谢厌心中嗤笑一声金刚境的菜鸡互啄有甚可看,但撩起眼皮,视线撞进少年满是认真恳切的眼眸,却是微微动容了一下。他又抿了口茶,静了片刻,才说:“行吧。”

少年立刻点头:“我为你取衣衫来。”

言罢动身,从立柜中取出一件月白外衫与虾壳青大氅,又抬头望一眼远处浮现丝缕灿金光芒的苍穹,将大氅换为秋海棠红披风。

今日是晴天,太阳晒着不会太冷,穿大氅太闷,披风便好,起风时可御寒。

谢厌垂着眼皮坐在原处,慢条斯理将整盏茶喝完,才走过去换衣服,尔后用一根银鼠灰缎带将长发松松系起,便算将自己打理好了。

离开客栈时,住在对面厢房的晏珣仍睡得昏天黑地,想来是用术法隔绝了外界声音。

他的猫被关在外面,正抬起前爪猛拍门板、愤怒吼叫,但一见谢厌他们出门,竟是干脆利落放弃了自己主人,穿过回廊蹦到谢厌腿上蜷着。

坠坠已经学会了如何和这只高祖猫和平共处,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见,推着谢厌搭上升降梯。

他们到天乾客栈斜对面的面馆吃牛肉面,又去王胖子烧饼铺排队买了两只葱油馅儿烧饼,再由坠坠去某家酒楼打包上午间饭食与午后零嘴,才踏上前往太玄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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