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又小雪+番外(13)

“可……”少年依旧为难。

谢厌又说:“反正给最千秋的钱也不是我的。”

他怔然抬头:“啊?”

谢厌微笑:“一个傻小子的。”

终归不是自己的。坠坠再度垂下脑袋,抿唇不言。

“你若还是嫌贵,便当是欠我的,日后有了钱,还我便是。”谢厌在心中轻叹,

少年心说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钱。

谢厌看出他的想法,弯着眼睛,手掌又往前递了几寸:“你入了神都,学个一年半载,便能接取任务。做任务都是有酬劳的,遇上大任务,一次赚个百来万金根本不是问题。”

坠坠绷着脸,凝视这枚药丸许久,终是道出一句“好”,接过服下。

谢厌拍去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从轮椅里起身,往床榻而去:“我们还得在此地待半个月,这间厢房旁左右两个偏房,你挑一间当做自己的卧房,午时与酉时来我这用膳,早饭则自己看着办,不过我能睡懒觉,你却不行,你每日寅末起身,子时才可歇下。”

坠坠:“嗯。”

谢厌抬手轻挥:“便去吧。我睡会儿觉,随后帮你把刀诀默出来。”

少年却答:“我会写。”

“嗯?”谢厌偏头。

坠坠思索许久,将三个字拓展成一句话:“你告诉我,我可以,自己写。”

谢厌“咦”了一声,弯起眉眼:“行啊。”随即将笔墨纸砚的存放位置告诉坠坠,让他自个儿动手。

口诀不长,坠坠将宣纸裁出小小一页,用镇纸压在临窗的书案上。

他写字,浑然不似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十五岁少年,一杆狼毫笔稳稳握在手上,像是握着一把剑。袖是窄袖,便无需分心挽起,背挺笔直,只头微微垂下,手腕一动,走纸如游龙。

最后一字落罢,撇如刀刃轻勾,捺似剑锋收尾,凛然深寒,自成一派风骨。

“无名酒坊门口酒坛子上的字,竟然是你写的。”谢厌藏起眼中惊讶,轻笑开口,“写得很好,一字可值千金,便宜了那黑心老板。”

坠坠搁下笔,低垂目光,低声道:“不好。”一开口,又变回了成日瘫着脸、不善言辞的少年。

谢厌抬手揉上他的脑袋:“真的不错,得了空我找些花鸟山水画来,你题字,准能卖个好价钱。”

听到能赚钱,坠坠犹豫着点了下头。

不多时,墨迹被风吹干,谢厌将坠坠赶出自己房间,到床上睡了一趟回笼觉。

接下来两日乏善可陈,霍九在第三日回到这座别邸。

彼时日光正恰,坠坠在院子里挥刀,谢厌坐在廊下,手捧檀香清幽的精巧暖炉,边打呵欠边看话本。

话本名字十分恶俗,叫做《霸道富婆爱上我》,一个贫穷书生被千金小姐一眼相中、强取豪夺的故事。

霍九是在谢厌看到第十八页时来的,模样不似初见那般意气风发,眉头紧锁,唇抿成线,透着一股子愁绪。

谢厌听见脚步声,眼皮一撩,示意坠坠不必理会来人、继续联系,随后幽幽开口:“看霍公子的表情,是在家中遇上烦心事了。”

“哎——”霍九一声长叹,闷闷坐到谢厌对面,瞥了眼挥刀的少年,心下又生出几分好奇:“谢公子的徒弟,竟然不学医?”

在来时,管家便将这些日子宅邸里比较重要的事禀报与霍九,宅邸里不少下人撞见过谢厌指点坠坠刀法,是以大家都认为坠坠被谢厌收做了徒弟,纷纷表示过羡慕。

就连坠坠自己,亦是这般认为的。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霍九的问题,谢厌却是摇头:“他不是我徒弟,只是顺手指点一番罢了。”语带笑意,一如往常。

院子里的少年动作倏然顿住。

作者有话要说:

请记住坠坠写得一手好字这个华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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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今朝风云起

今朝风云起

霍九“哦”了一声,一副很懂的样子:“上林谷从医,他从武,你俩若为师徒,的确不大合适。”

“是这个道理。”谢厌笑眯眯点头。

“那以谢公子之见,我可有资质拜入上林谷?”霍九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但语气怎么听怎么愁苦,不似要拜师,倒像是求助。

谢厌顿时了然,自己这位临时衣食父母是真的遇上麻烦了。

他合上手中话本,偏过头,弯起眼睛看向霍九:“修习医术并非易事,虽说如今已无需亲尝百药,但无论是草药辨识、药性背诵、认穴读脉,都颇费精力,我当初学习,恨不得把十二时辰掰成二十四个时辰来用,想是不适合霍公子的。霍公子不如将心事说出来,我为你做参谋,兴许能寻出些许解决之策。”

听完这话,霍九撇下唇角,背往后一仰,倒在靠垫上,抻直两条腿,视线越过屋檐,看向浮云如絮的天空。

他的视线漫无目的,语气亦透着茫然:“我娘说今后形势可能不大好,我可能要去南渊学院避几年风头。”

谢厌挑眉,眼中有不解之色:“七州有三大学府,北北凛,南南渊,中神都。北凛位于北武国境,不予考虑;神都在两国之交的中立区、贸易之都扶疏城,繁华自由;而南渊在金陵城,天子脚下,政治氛围浓厚,党派之争甚重。

南渊比之神都,并非最佳避难所。我见你不似追权逐势之人,何以选择南渊?”

“神都开设武、医、文、工四科,广招天下有才之士,无门第偏见。但于我而言,无论哪一科,大抵都需要重新投次胎才能拿到入学资格。南渊学院则不同,它专门开设了一门贵族科目,供胤国的膏粱子弟们进去混日子。”

霍九望望天,又看看自己的脚,语速缓慢道,“我母族虽已没落,但在南渊尚有些人脉,可让我免考入学,去读贵族科。”

“但你并不想去,对吧?”谢厌道。

“当然,在落凤城,我是纨绔中的纨绔,到哪儿都能前呼后拥;一旦去了金陵城,非但屁都不是,还得跟在那些王公贵族身边为他们鞍前马后。”霍九说着,从果盘里抓出一个小金桔,抛到空中,又伸手接住,口吻非常落寞。

谢厌但笑不言。

庭院中日光如金屑,掠过白梅逐渐枯萎凋零的枝丫,落到青衫少年身上。少年马尾高束,衣袖挽起,两腿错分,一下接一下挥动长刀,汗水自额前、手臂滑落,在地面碎开成花,与虚空中的浮金糅杂。

当廊下那两人不再说话,便显得挥刀之声格外响亮,少年眼神不自觉颤了一下,随后余光瞥见谢厌对他做了个手势,是松懈了要挨打的意思。

坠坠敛下眸光,不太情愿地将注意力转移回刀上。

“虽是这般抱怨,但听上去,霍公子你没有要违背母亲意愿的意思。那么我依我之见,既去之则安之便好。”

静默片刻,谢厌低声开口,不过说言此一句,便是声音微顿,话锋偏转。

“但混日子,也是讲求方法技巧的。想在南渊学院那种地方混得安生,你不能太出挑,亦不能太落后;上课不早到、不迟去,不抢前排、不争后排,课业成绩保持中游,党派一事上不随意站队,收起花天酒地与一掷千金的习性,尽力做个透明人。”

霍九摸着下巴思索一番,觉得这话甚有道理,当即鲤鱼打挺直起背来,对谢厌行了个江湖抱拳礼。

不过没一会儿,鲤鱼又成了咸鱼,蔫蔫地瘫在那儿,抛出金桔再接住。霍九一想到不能继续现在这样的肆意生活,就没了精神气。

“你走了,我们怎么办?”谢厌扫他一眼,提出一个重要问题。这个“我们”,指的是霍九养在这别邸里的美人们,其中自然包括他。

没想到霍九竟被这话给问卡了壳,手一歪,小金桔没接住,咚的一声砸到了脸上。

在主家这几日,霍九母亲为他请了一位从南渊学院退下的老师,教他学习帝京礼仪。他每日清晨起、夜半睡,累得跟死狗似的,不得半点空闲,根本无暇思考城南这一窝莺莺燕燕的去留。

不去管滚落在地的水果,霍九自躺椅里爬起来,来回踱步,愁苦表情又回到脸上:“对啊,我这一走,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你们可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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