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大概吧。”其实钱奚梦也不是很确定。按道理来说，顾千瑶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手法那么狠，那么准，不太像她一贯的个性。是信任，还是护短，真的很难判断啊。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说出国吗，怎么又留下来了？”叶若歆放下几乎没动的饭碗，揉了揉太阳穴，真是，又开始头疼了。
“不想出去，就不去了。”钱奚梦没准备在这个档口把自己留下的真正原因告诉叶若歆。好不容易，她才摆脱了谣言，要是直接告诉她，自己是留下找媳妇的，还不得吓死她。“这件事情，也算是过去了，你也别多想了。”
“未必吧，既然她们能告诉你，那么知道这个谣言的，恐怕不只是我们宿舍的这几个。这种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不拿到明面上说，未必私下不会说起。”叶若歆叹了口气：“算了，终归不会有人跑来我面前说，我也就当，过去了吧。”
钱奚梦喝了一口汤，莫名地觉着，叶若歆和以前，有点儿不同了。像是多了一个玻璃罩子，远看和往昔无异，实则已不是当初那个任由人靠近的人了。就像她说的那样，问题是被解决了，但是影响还在，伤口还在，于是改变也出现了……
“你，很排斥同性恋情吗？”钱奚梦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不会呀……”叶若歆摇头，苦笑了一下：“我讨厌的，只是自己被背弃，被冤枉，被不信任而已……又或者，我还是太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了吧。”
呼……钱奚梦舒了一口气，还算好，要是叶若歆说是，那么大家就都要少个朋友了。
有些话，叶若歆同钱奚梦说了，有些话，没有。因为另一些话，叶若歆不知道该怎么说，和谁说，甚至连自己私下想一想，都觉得是不对的。
叶若歆从没有想过，同性恋情和自己会扯上什么关系，而真正因为谣言而扯上的时候，却不得不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种种，是否真的有让人误会的地方。想着想着，便想得有些偏了……
当想到顾千瑶之时，叶若歆的心里，很乱。那种微妙的，想要亲近，害怕被疏远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不敢想，不愿意想，不能想……于是，叶若歆能和宿舍的其他人恢复正常的交往，却刻意地躲避着与顾千瑶的接触。
因为她的试探，所以不愿再去深入交往……叶若歆是这样告诫自己的。自然，心里也很清楚，并不只是因为这一点而已。有些东西，太诱人，有些规则，不能打破，叶若歆不是个十分勇敢的人。
这一学期，没有顾千瑶的课。每次顾千瑶发短信或者打电话，只要说完了班上的公事，叶若歆便不再多言。甚至于到了后来，连班上需要和顾千瑶讨论商量的公事，叶若歆也都让副班长和团支书做了。学校并非很大，但是要是真想躲着一个人，也不是一件难事。
顾千瑶不是笨蛋，被如此明白地推远，怎么会不知道，叶若歆是刻意避开了自己。初时，自然是恼火的……可是仔细想想，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情。自己不可能去把她掰弯，那么又何必走得如此近，让自己难受。能远远地看着她，像是这次事件一样护着她，也好。
一个逃避，一个默许……天气由热转凉，一晃大半个学期过去了，同在一个学校的两人还真连面都没见过一次。
十二月中旬的时候，某天方乐芹带回了一个颇具爆炸性的消息……有个大三的男生，在追叶若歆，追了一个多月，在前一天，两个人终于确定了恋爱关系。
方乐芹说话的时候，顾千瑶刚好在给鲫鱼喂馒头，一时晃神，一整个馒头砸了下去，把可怜的鲫鱼砸了个晕头转向。
溅起的水珠，打在手背上，生疼生疼的。顾千瑶捞出馒头放在一边，洗干净手，勉强对方乐芹笑了一下，也不敢追问细节，便闪回了卧室。真怕，要是再问下去，砸在手背上的，就不是鱼盆里的水珠了。
顾千瑶一直没有很详细地问过方乐芹，她和钱奚梦的事情。不过这两个人，在这段时间，经常联系，这一点自己是知道的。所以，叶若歆恋爱的消息，应该不可能是假的。
没有联系，不代表不会想念……时间，除了用来遗忘，还可以用来让人更加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比如说，让顾千瑶明白，自己对叶若歆，不是一时的冲动，不是一时的新鲜与依赖，而是真的，希望能够和她在一起。想要和那个体贴的，心思绵密柔软的人，在一起……
人能有多贪心，全人类都知道。默默的守护，哪里比得上朝夕相对，举案齐眉……顾千瑶靠在卧室的门板上，死死地盯着床上的手机，恨不得现在就打个电话，把叶若歆叫出来，把她给抢回来。
当然，顾千瑶没有这么做……
作为年长的一方，要考虑的东西，会更多……不是一句我喜欢你，就能不负责任地把一个小孩子掰弯的。顾千瑶就算再迷糊，从知道喜欢叶若歆开始，想了这么久，这点儿分寸还是能想明白的。不过，想明白和能做到，本就完全是两码事儿吧。
坐在距离学校不远的小火锅店里，看着面前仔细询问自己口味的学长，叶若歆觉得，人生真是像梦一样。
自己并不喜欢眼前这个温文儒雅的人，却还是因为一些奇怪的理由，答应交往看看。莫名地想要那么一个人，让自己可以证明，自己是喜欢男人的。可是，是想证明给当初听过谣言的那些人看，还是想证明给自己看，叶若歆不敢，也不愿意去想明白。
已经交往了差不多一个月，叶若歆能接受的，只是隔桌相望的距离，莫说什么亲密的举止，就算是两个人一同走在街上，中间空出的部分，也足以放下另一对腻腻歪歪的情侣。反倒，还不如普通的男同学……
幸好的是，年长了一岁的学长，也是个温吞的性子，能开口对叶若歆表白，恐怕已经是这辈子做的最为激烈的事情。于是对于叶若歆这种保持距离的恋爱，也多有纵容。至多，是在两人快要走散的时候，主动往叶若歆那边靠近些许。当然，很快叶若歆又挪开了。
和普通情侣一样，吃饭，看电影，偶尔逛街……于是看电影，便成了两人相处，最近距离的时候。因为没有办法，买下三张票，中间空出个位子。
其实这个男生，没有什么不好。体贴，有耐心，心胸宽广，听说还做得一手好菜，但是叶若歆就是亲近不起来。甚至，因为两人有着男女朋友的名分，反而还会下意识地保持更多一些的距离。
眼见着寒假快要到了，当学长提出将每周三次的见面改成每周四次，叶若歆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摊上自己这么个女朋友，其实还不如一个普通朋友来得自在吧。
这是本周的第四次约会，想着一会儿吃完饭，就能分开。叶若歆非但没有不舍，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约会，就像是做戏，只是这场戏的观众是谁，叶若歆还是不肯去想明白。
屋里很暖，两人坐在了落地窗处，仍是被白乎乎的雾气挡着，看不清窗外。体贴的学长，一看到叶若歆对着窗户皱眉，便主动拿了纸巾，倾过身子，将叶若歆这边的玻璃细细擦了。
虽说只是短暂的清晰，很快便会被雾气迅速附着，但是叶若歆还是看到了窗外的那个人，正对着外面悬挂的餐单，两眼放光的那个人。
还是……那么贪吃啊……叶若歆弯了弯嘴角，想要笑，却先红了眼。
眼见着白色的雾气，再次罩上玻璃，模糊了视线的，只是雾气而已吧……叶若歆取了纸巾，擦了擦眼睛。也好，毕竟和她，隔着的，远比雾气，要多了许多……可以擦干净的雾气和无法打破的规则，根本不是一个层面上的问题啊。
相见，不如不见……
有的时候，太过体贴，也不是一件好事情。当体贴的学长，在叶若歆未来得及阻止之时，将玻璃又擦出了一大块。叶若歆没能忍住，往外面再瞅了一眼……
人，已经不在了……心里，突然更空了，明明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身子却是愈发的凉了。
“方老师，这里有位子……”
叶若歆的背脊突然一僵，木木地将视线向旁边移了些许，正对上的，是那个同样僵硬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