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种方法，也是危险的。
钱奚梦正想着一会儿讲个什么段位的故事，来惩罚擅自去看自己资料的方乐芹呢。一听到方乐芹爆料，便将那点儿小心思迅速丢了。好奇心，人皆有之，尤其是钱奚梦今晚没由来地对方乐芹充满了兴趣。于是，又怎么可能被她这开头式的三言两语给满足呢。
“那方老师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吧。”明明心里好奇得不得了，钱奚梦仍是做出一副有些气闷，勉为其难听故事的模样，往脑后塞了一只软软的枕头，靠在床头。
“……”方乐芹有些犹豫，这事情要真往细里讲，也太那什么了。可是瞅着钱奚梦那有点委屈正等着故事的目光，方乐芹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我妈，在生了我之后，身子就一直不是很好。到了我八岁那年，查出了胃癌晚期。“方乐芹也拿了个枕头，靠着床头躺了下来，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接着讲道：“这种病，能做的，也只是拖时间而已。就算我们再努力，也只是让她拖了两年。然后，我家，就变成单亲家庭了。”
这些话，方乐芹从来没有亲口对外人说过。此时说来，不过是寥寥数语，却是再三间隔，似乎耗尽了全身的气力。有些伤口，并未像想象中的那般，已经愈合，根本还是经不起任何检阅。
因为两个人并排躺着，钱奚梦看不到方乐芹的表情，只是感觉，那声音，说着说着，变得好轻。明明只是平静的叙述，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忧伤。等钱奚梦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按在了方乐芹的手背上，还轻轻拍着。
感觉到那只软软的小手，在自己的手背上轻拍着。方乐芹知道秘密的交换可以到此为止。可是心中那被打开的闸门，想要倾诉的心情，却变得急切了起来。
幸好的是，钱奚梦只是默默地安抚着，没有开口，没有催促，也没有说结束。这给了方乐芹更多的时间，去整理思绪，以及考虑是不是要和这个贴心的孩子，讲一讲那些自己从未与人谈起的往事。
“其实，也不能一直算是单亲家庭吧。”方乐芹平复了一下，终于决定顺从于自己想要倾诉一番的心情，继续讲了下去：“四年之后，我爸还是再娶了一个妻子，后来还生了一个弟弟，比我小了十四岁的弟弟，呵呵……”
方乐芹笑着，钱奚梦突然觉得，一向敏感的自己，此刻竟然听不出那笑声是苦笑还是自嘲的笑，又或者是真的笑……
也许，女生天生就比较心软，总是看恐怖故事对言情不屑一顾的钱奚梦显然也不能例外。此时听着方乐芹讲的，都是一些自己早就知道或者调查到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方乐芹嘴里再听一次，自己的心，竟然会一揪一揪的难受。
“那……她对你好不好？”如果说，以前钱奚梦无时无刻地希望那棵小芹菜活得不好，那么现在真的是真心希望方乐芹回答自己，一切都好。
“谁？你是说我现在的那个妈么？在后妈里面，她算是好的那个了。”方乐芹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毕竟，我和她一点血缘都没有，她又那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不管好不好，总归没有像家庭伦理杂志上出现的那些不给饭吃，暴力对待啊这样的事情。”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方乐芹是那种老好人，还是十分好的老好人，这一点钱奚梦很清楚。所以此时听着她对那个后妈的描述，钱奚梦本能地就觉得，那些年，方乐芹绝对过得不怎么好。
“其实十二岁那年，本来我爸，可以娶另外一个人的，那个人对我，真的很好。”
傅姨……钱奚梦算了算时间，那时候应该正是傅姨回来和妈妈说那件事的时间。
“不过，后来她又反悔了。”方乐芹想到小姨，心情变得很复杂：“其实那时候我真的想去问她，为什么不肯来和我一起。可是，我知道的……我知道她喜欢我，但是一点儿都不喜欢我爸……”
“……那……你后来去问她了吗？”
“没。”方乐芹摇了摇头，叹气说：“她是那种很难拒绝别人的人。虽然我很想她能做我后妈，但是很明显，她一定不是心甘情愿的。后来，她和我们家联系就越来越少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她来看我，给我讲睡前故事的事情。只可惜……”
算起来，钱奚梦是傅绮烟一手带大的，傅绮烟的好，自己再清楚不过……只是自己没想到的，是当年那棵小芹菜，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仗着那层血缘关系抢走傅姨。反而，想了那么多……
当自己吃着傅姨下厨做出的美食的时候，小芹菜正在家里啃着硬掉的馒头和咸菜。当自己缠着傅姨讲故事玩游戏的时候，小芹菜正在家里帮着做家务照顾弟弟。当自己和妈妈在傅姨面前争宠玩的时候，小芹菜正在眼睁睁看着爸爸被那两母子渐渐拉远。当自己……
也许因为钱奚梦总是看恐怖小说的缘故，就这一会儿工夫，已经脑补了好多个，关于小芹菜的悲惨故事。想着想着，心里就难受起来。侧身看着方乐芹那憔悴的模样，更是自责……
“咳……那个……睡吧……”方乐芹扭头，看到钱奚梦正用无比同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难免大大地汗了一把。自己的老师形象，温柔美好的老师形象啊……好像被自己一下子砸光了。
于是，钱奚梦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急着关灯的方乐芹不知道在床边哪处摸了一下，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伴随着的，是方乐芹的一声尖叫……
黑黑的屋子里，钱奚梦那件普普通通的黑色吊带睡裙上的荧光物质开始发挥作用。于是整个黑漆漆的屋里，就见得一只正在泣血的红色闪着磷光的骷髅头狰狞着飘动。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方乐芹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驱赶着，整个人从床上滚到了地上。本就被吓了这么多天，精神已经很是脆弱的方乐芹，哪里还经得起这般的惊吓。
“只是衣服上的图案，夜光图案，不是鬼，你不要怕……”钱奚梦早就没了吓唬方乐芹的心，正想着一会儿换件正常的衣服睡呢，没料到方乐芹直接就把灯给关了。这下倒好，自己无心吓人了，却还是把人给吓着了。
钱奚梦急匆匆从床上下来，四处摸着，却摸不到灯的开关。又见方乐芹已经在地上滚做一团，声音也带了几分哭腔，不免担心她弄伤自己。也不顾得继续摸开关，便摸上前，准备把那黑黑的一团拉起来。
“鬼，鬼……鬼，不要过来！”方乐芹见得那红色如恶鬼一般的骷髅向自己扑来，哪里还听得进一旁钱奚梦在说什么。只是急着挪动，想着要离那骷髅越远越好。
一个拼命往墙边蹭，一个急着上前拉，这一动就离床远了，方乐芹都贴着墙根了。钱奚梦那也是急了，一门心思想着把方乐芹拉起来，都忘了自己身上的那颗骷髅头才是病症所在。
此时听到方乐芹哭喊着“鬼不要过来！”。钱奚梦才反应过来，要先把这鬼给除了，才能靠近方乐芹。
刚刚关灯，窗帘又拉着，屋子里黑得只能看到物件大概的轮廓。就这一会儿，钱奚梦就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东西被方乐芹撞到的声音。难道惊吓中的人，连疼也感觉不到了么……
不过，不管此时方乐芹能不能感觉到疼，钱奚梦是够自责和心疼的了。于是，除鬼的方式变得粗暴而简单，钱奚梦直接把那条双面各有一个骷髅的睡裙给脱了下来。
骷髅的图案已经不再，只是握在手上的睡裙还有着红红的效果，钱奚梦几乎是没考虑地，就把睡衣给丢得远远的。摸索着来到方乐芹的位置，轻声劝慰道：“你看，鬼没了，被我打跑了，你睁眼看看，真被我打跑了……没事了……”钱奚梦明白这时候和方乐芹讨论那是不是鬼，都是白搭，倒还不如直接说鬼被自己打跑了来得直接。
软软的小手在自己身上轻轻拍着，初时方乐芹还哆嗦了两下，很快，便习惯了这种轻缓的安抚。再加上钱奚梦像是催眠一般，再三保证没有鬼了声音……方乐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左看，右看，真的……没有了……刚才的骷髅没有了……
劫后余生的方乐芹抓住那只在自己身上轻拍的小手，一把抱住了那个赶走鬼魂救了自己的人，呜呜哭了起来，真是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