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关系?”于渃涵说,“你替她出头,她陪你加班到深夜,在办公室里公然和刘启呛声的也是她。你以为我不知道公司里传得那些八卦么?怎么,现在想一人做事一人当?小高,英雄救美也不是这么干的啊。”
“我没有!”高司玮的音量忽然抬高了一点,眉头皱了起来,似乎这才是他唯一想要反驳的事情,“我和她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于渃涵说:“可是是她把你坑成了这样。”
“……”
“小高,我其实一直以来都很欣赏你,觉得你各个方面的能力都很突出。”于渃涵心平气和地跟高司玮讲,“也许你以前做过很多令我和王寅很满意的工作,但是眼前这件事,并不是你一个人想要承担就能承担得下来的。你身为一个团队leader,这个时候个人能力在团队中发挥的效果可能只有百分之十,甚至更少,你懂我什么意思么?”
高司玮闷着头。
于渃涵觉得被刘启薅走百八十万真的不算什么大事儿了,现在高司玮跟她装死,她才是气得肺都要炸了。
“你非得让我骂你才行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你他妈就是不想让我知道,觉得给我排忧解难替我着想特高尚是不是?啊?”于渃涵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她想骂人的时候哪怕是王寅都得乖乖听着。
高司玮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的,他见于渃涵火气窜了上来,才说:“我本来只想默默地把这件事处理完,也设想到刘启会有一些反应,只是没估算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你这不是废话么?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他没跳起来把你砍了就不错了!”于渃涵说,“你不是不知道这种事是行业内默认的吧?马不吃夜草不肥,你一个空降兵都压人头上去了,人家不在经济上给自己找补回来?刘启他妈的操作这种事情油得都快成精了,你这边还有个拖后腿的愣头青,你还想着把钱给弄回来?你这么大能耐啊?”
“如果是十几万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司玮说,“但是一百多万……”
“一包多万也就我买两三个爱马仕,算个屁!”于渃涵气得拍桌子,“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逼?连这么明白的事儿都看不懂?高司玮我告诉你,人家能薅出来羊毛还把账目做得漂漂亮亮的就是人家的本事,就算你有充足的证据来站出来说他中饱私囊,最后尴尬的还是你自己。这就是行业内默认的事情,哪个做项目的没拿过回扣?刘启呆公司里这么久,三十多岁的男的成天到晚阴阳怪气的,难道我不讨厌他吗?但是如果单纯以拿回扣为理由把他给办了,其他负责人会不会觉得下一个就是自己?弄得人心惶惶那谁还给你干活儿?”
“……我考虑过这方面。”
“是,你考虑了,我当然知道你考虑了,要不然你会闷声跟他杠?”于渃涵说,“你是把你自己管得挺好,你手下的人呢?带团队是个平衡的艺术,不是取最高值的!你俩到好,一个想闷头干大事,一个弄得满城皆知。现在戏想怎么演下去?让我出来给你们升堂做主?我要是秉持公正把刘启给弄下去,第一,这笔钱亏掉的谁来补?第二,闹出动静来合作方那边怎么搪塞?第三,项目进度怎么办?如果闹出来更大的公关危机要怎么处理?到时候我要花的钱可能是更多,钱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谁有精力来处理这些本不该存在的麻烦事儿?刘启就是把这笔帐算得明明白白他才敢这么做。我扣你工资也好,骂你也罢,一部分原因是出于这件事只能这么收场。另一部分是你得从现在开始明白,你原来什么都能做好是因为你的工作只对我和对你自己负责,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再强调一遍,带团队是个平衡的艺术,有些人你知道他是好人,但是你就是要抛弃他,有些人你知道他坏透了,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也不得不留着他。”
“你平衡不了一个老油条和一个愣头青在你团队里的折腾出来的破事儿,那就是你的问题。伸张正义是法院做的,不是公司要做的。工作也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开心,让每个人都满意的。”
于渃涵靠着桌子半坐在桌沿上,她这样比高司玮矮一些,需要稍稍仰头看着高司玮。高司玮则是微微低头,垂着眼睛。于渃涵双手抱臂,觉得自己好像高中班主任训斥学生一样,先是发一顿脾气,再苦口婆心地进行心灵鸡汤教育。
在此之前,她本以为高司玮能做好的,从来没想过他能在这么细枝末节的事情上被人摆了一手。
主要是这事儿实在太没劲了,好像小学生打架一样,她都觉得浪费自己的时间,说出去还丢人。
“……对不起。”高司玮低声说,“是我的错,让你失望了。”
于渃涵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很失望了?”
高司玮不解地看向于渃涵。
“我觉得你现在特别像一个跟家长闹别扭的叛逆期少年。”于渃涵忽然笑了一下,说,“原来你不是这样的,至少遇到了问题,还能跟我沟通个一两句。难道是现在觉得跟家长死梗着脖子的样子特别酷么?你怎么了?你不会真的是青春期到了,觉得小女孩喜欢叛逆酷哥,就也在家长面前耍威风吧?我又不是宋新月。”
“我说过了,我跟她没关系!”高司玮无奈地说。
“行行行,没关系没关系。”于渃涵就喜欢看平时波澜不惊的高司玮抓狂,刚才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这件事就先这样吧,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路还长着呢。回头我找机会给你找找场子。”
高司玮说:“不用。”
“不用什么不用?”于渃涵厉声道,“敢给你找不痛快,我看他是吃饱了撑的!”
高司玮觉得于渃涵有时也挺矛盾的,一边说要让自己担责任带团队,一边又要袒护自己,护短得不行。
于渃涵说自己是高司玮的家长,高司玮心中觉得有些怪异,不想承认这件事。他不是刚毕业的小孩儿了,他甚至认为自己表现的比同龄人都要成熟许多,为什么于渃涵还要这么看他?
她哪怕有过那么一瞬间,把自己摆在一个相对平等的位置上去看待过么?
难道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好么?
于渃涵说:“今天就这样吧,我晚上还有事。”
“嗯。”
高司玮正要拉开门时,于渃涵忽然叫他:“小高。”
“怎么了?”高司玮回头。
“有的时候吧,别把自己勒得太死。”于渃涵说,“我知道你要强,但是至少……你可以跟我示弱的。”
“……”
“嗨,我又在说什么胡话。”于渃涵用手指捋了下头发,掩饰自己的尴尬鸡汤,“没事儿,有我呢。”
高司玮沉默半晌,点了点头。他有些失落,原因并不是于渃涵在工作上责罚他,而是他突然开始意识到,于渃涵在自己身上投射的仿佛是一种类似于家长视角的养成快感。
而不是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正常的、有欲望有感情的男人。
想到这里,他的身体无故颤了一下,回望于渃涵办公室紧闭的大门。他何以生出来这样的想法?他为什么要在于渃涵面前努力辩解自己和宋新月之间的关系?他为什么能够任劳任怨地在留在于渃涵身边,哪怕当个影子,当一团空气也无所谓?
他是有感情的吗?
高司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一团奇异的氛围在他心中慢慢荡开。随即,他又摇了摇头,暗示自己不要想太多。
除非他真的想失去一切。
第13章
于渃涵晚上约了跟王寅在外面吃完,王寅说请客,她还以为有多大的排场,结果没想到就是路边一苍蝇馆子。
王寅已经到了,隔着窗户看到了于渃涵。一看她就是刚从办公室出来,白色带暗纹的真丝衬衫配黑色的包臀短裙,胳膊肘挎着个Dior Montaigne手袋,脚下踩着一双将近十公分的细带高跟鞋。她随意地用手掌推了下头发,然后低头往包里塞车钥匙,样子与这场景格格不入。
很多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因为她无论是身高还是造型都太过显眼。
“不是吧?你以为我请你吃烛光晚宴啊?”王寅调侃于渃涵,“于总也太正式了吧?”
“穿什么重要么?”于渃涵坐下,把包随意地往边儿上一扔,打量了一番穿得松松垮垮的王寅,反问,“你从家里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