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春(22)

各郡王爷每年都需进京述职,呆的时候长短不一,为了方便起见,在京中都有自己的行府。

东郡在盛都的这座行府,可谓是各王府中最物尽其用的了。

陶珏随意披了件外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边打着哈欠边在厅中坐下。

“舅爷这么早来,是做什么?”

荣呈玉“呸”了一口,“什么狗屁舅爷?!”

陶珏好笑地看着他,端起一旁的热茶,缓缓摇了摇头。

“你给我交代清楚,你那日究竟是同她说了些什么?怎么你一走人就变成这样了呢?”荣呈玉手背拍着手心,声声质问道,“我好好一个妹妹,本来要嫁给你已经是够倒霉的了,如今你还把她逼疯了,你这是要折磨她到死吗?”

陶珏的眼神从茶盏上移开,懒懒地抬起眼,扫了眼他。

厅外夜色正浓,偶有疾风吹过,掠了几茬树梢,谱下极诡异的乐章。

“她今晚又是怎么了?”他问。

“怎么了?”荣呈玉没好气道,“听到下人说了一句皇后,然后吓疯了!”

陶珏忽地笑出了声,“那你需要担心的,可不是她疯没疯。”

“你什么意思?”

“你那装疯卖傻的好妹妹,今儿个白天,偷了我的玉佩。”

“玉佩?”荣呈玉拧紧了眉头。

“嗯。”陶珏没告诉他是什么玉佩,只是同他补充道,“不止如此,她还见到了崔启。”

荣呈玉喃喃:“崔启……”

这个人他还是有印象的,崔家破落后,只剩这一个倒霉儿子,被他爹从边塞流放之地给救回来了。

话说起来,这人当初还是那个崔姨娘求的情,他爹才走的这一遭。

不过这个姨娘对他爹,也算是用情至深,他爹死后没过多久,这个姨娘也就跟着去。

“崔启又干着你什么事了?”他想不明白,陶珏专门提这一句的原因。

“我的玉佩事小,这个叫崔启的,事可不小,过几日你再看看,就知道你那妹妹,是不是真的傻了。”

“我凭什么要信你而不信我自己的亲妹妹?”荣呈玉鄙夷道。

陶珏老神在在,“我就不信,你没怀疑过她。”

荣呈玉一拍桌子,“若是你所言有假——”

“若是我所言有假,便叫我,再不见你妹妹。”

陶珏一字一句,看着荣呈玉的眼睛说道。

荣呈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记住你说过的话。”

他转身就要走,却又听到陶珏在身后幽幽笑道:“可是你荣呈玉,哪来的妹妹呢?”

他的脚步一顿,眼中霎时间布满阴鸷,缓缓转头道:“你知道些什么?”

“不多不少,就你们家那点事。”

陶珏亦起身,搭在肩上的外衫随他的动作滑落,他回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扔了。”

厅中只剩下荣呈玉和一个前来收拾的丫鬟。

荣呈玉怔怔地在那里站了许久,抬脚的时候,未免有些麻木。

他荣呈玉,究竟哪里来的妹妹呢……

他没由来的想起荣呈因小时候。

那时候父亲白日里上朝去了,她小小的一个丫头,就跟在他屁股后头,一口一个二哥哥地叫着,跟着他一道去德昌侯家的学堂,说要陪他念书。

偶有几次被大姐姐发现了,说她去了会影响他人读书,不许她去,小丫头还会哭红了眼,委屈地向父亲告状。

后来便是父亲也准许她去了。

他们一道读书的几个人,承恩侯家的冯述安,德昌侯召家的两兄弟,因为自家没有姊妹,便也都拿她当亲妹妹似的看待。

这他都看得出来,也时常沾沾自喜,他们再眼馋,也是没有亲姊妹的,而荣呈因,是他的亲妹妹。

可他方才仿佛一棒子就被打醒了。

是啊,其实从一开始,他就该清醒。

他荣呈玉,哪里来的妹妹。

清早的寒风将他彻底吹醒,他晃了晃身形,快步上马回家。

天破初晓,他方到家。

荣呈因做了个噩梦,出了一身的冷汗,正浑浑噩噩地起身喝水,猛然听到屋门被大力推开,吓得水洒了一身。

荣呈玉带着满身寒气从外间过来,荣呈因愣愣地看着他,唤了声,“二哥哥?”

这一声“二哥哥”,叫的他又是一怔,所有的动作都定格在半空。

荣呈玉讪讪地收回手,笑道:“我就是,就是想来看看你还有没有事。”

荣呈因低头,略有些自责道:“我昨晚,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没有!”荣呈玉脱口而出,“二哥哥知道,你也不容易,往后叫下人们多注意就是了。”

“嗯。”荣呈因点点头,又问道,“我见天已经亮了 ,咱们是不是该去云家看看云照了?”

“啊,对!”荣呈玉忽然想起来还有这茬,今日可是云照大喜的日子。

荣呈因从柜中找出昨日为云照从集市上买回来的一些小玩意儿,不小心露出一把扇子。

荣呈玉瞧见了,随手打开扇了两下,不经意间却瞥见扇面上那几行隽秀小字。

落笔人名叫崔启。

崔启……

他问荣呈因道:“你认识这个崔启?”

这扇子似乎是荆钰锦昨日买了塞在她包裹里的,她摇了摇头,老实交代,“他们说,他与我是旧相识,可我却不记得。”

“不记得就算了,也不是要紧的人。”

荣呈玉随手将扇子扔还给她,叮嘱她赶紧收拾好东西,马上就要去云家了。

荣呈因随口应下,待荣呈玉出了她的房门后,她才又打开那把扇子,仔细看了看上头的字迹。

昨日路过崔启的摊子,还并未关注到那么多,如今仔细一看,她才发现,他这题诗落笔的字迹,怎么这么眼熟?

第二十三章

云阳侯府长女同喻家次孙的婚事,京中自然是许多人都翘首以盼的。

喻家这位次孙,名叫喻黎,是喻家二房的独子。

这喻黎,虽不如喻家长孙那般的名气大,却也是个实打实的谦谦公子,在瑞安五十二年的科考中,也是一次及第,人人称赞。

荣安侯府同喻家一向没什么往来,同云阳侯府却是姻亲,备了马车,也自然是要往云家去。

荣呈言掀了马车帘子,不止一次地催促着荣呈因,直到她磨磨蹭蹭地上了车,那唠叨声也没停下。

“好了好了,小祖宗,我已经上来了,你再催,这马车也是跑不快的。”

“谁叫你这样慢!”荣呈言气呼呼道,“待会儿迎亲的队伍就要来了,街上必定水泄不通,你莫不是不想见到云照姐姐了。”

“我是想见云照的,只怕你不是吧?”荣呈因调侃他,“每日在云家的学堂上学还不够,还日日都想扒在人家里,我看,你不如在那住下得了?”

“你!”

荣呈言咬牙“你”了半晌,却仍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憋着一口气道:“你如今是个傻子,我才不理你!”

“荣呈言!”

在一旁看着她俩打闹的荣呈玉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可惜已经晚了,荣呈因听了他这话,蔫蔫地歪了脑袋,靠在车壁上,不再理人。

荣呈玉剜了荣呈言一眼,车厢里的气氛啥时候凝重起来。

荣呈因抱着怀里要送给云照的东西,正好借此机会,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事。

方才在屋中,她终于恍然大悟,知道崔启的那手字写的像谁了。

像她故去的爹爹。

敏感如荣呈因,不得不承认,崔启的出现,或许是个巨大的突破点。

他为什么能写出一手那么像爹爹的字迹?他是在哪里见过,并且拥有过爹爹的手信吗?

可他怎么会有……

不对,荣呈因想起来了,爹爹的确有流落在外的手信,是那不知道谁给她送来的十三封信!

是崔启吗?

她暗暗地想,如果是崔启,那他是怎么得到这些东西的呢?

崔启,崔启……

这人与他们荣家,只有一个崔姨娘的联系。

崔姨娘是在崔家破落前一刻,被父亲救回到府中的,她不是荣呈言的生母。

荣呈言的生母姓赵,是个从前在家里做粗使丫鬟的,听说她之所以会怀上荣呈言,是父亲一夜醉酒,糊涂使然。

这位赵氏在那一晚之后,便离开了荣安侯府,直到后来,外头忽然传来消息,说是赵氏生下了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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