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他绷着脸大叫三声,瞬间从腰间抽出一把剑刺了过去。
嬴思君面容一肃,迅速退后,大叫道:“你还等什么!”
妃烟池一迟疑,只见他身后刺来一剑,他慌忙躲避,还是因为猝不及防被削到了肩膀。
他皱紧眉头,捂着肩膀看向来人。
“你……”
见那铁面人又攻了过来,妃烟池脚尖点着地面,迅速后退,飞到湖中,轻点几下,人如鸿雁一般,转瞬间身影就消失在薄云中。
“请主上恕罪。”铁面人单膝跪下。
嬴思君单手低着下巴,摇头道:“我无妨,你去把那个‘圣女’带回公主府中。”
铁面人一愣。
她眯了眯眼睛,“怎么?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吗?”
“属下领命。”铁面人低头道。
趁着他背对着她去拎起青娥的时候,嬴思君突然唤了一声“荀有光”
铁面人侧了侧脸却没有说话。
“你还记得,咱们最后一次见面,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铁面人沉吟片刻,轻声道:“你说你只相信死人。”
嬴思君死死地盯着他,荀有光却不曾有一丝失态。
她率先回过身子,袖子甩出一道无情的弧度。
“走吧……”
“主上,莫不是又有了什么计划?”董淮不着调地坐在她的窗上问。
“不过是想用‘圣女’来打击道门罢了。”
董淮捂着嘴发出“嗤嗤”的笑声,“这道门还真是可笑,一君三圣分崩离析,亏得也能够支持到现在。”
“它存在不是没有原因的。”
嬴思君提笔挥毫,字迹风流潇洒。
董淮摆出一副认证聆听的模样,嬴思君瞪了他一眼,“不过是人们希望有所寄托罢了,越是不幸越依靠强有力的崇拜,而这道门也给我启示,既然民众可以崇拜道门,那为什么不能来崇拜我呢?”
董淮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不可置信道:“您的意思是……”
她淡然地点点头,“所以塑造我成神这点就依靠你了,一舟……”
他笑嘻嘻地摸了摸下巴,“这倒是一件趣事,现在主上不仅仅要把握住与之交往的人心,还想要把我天下民心了。”
“人啊永远那么有趣,生着有层出不穷的手段,死了又让我信任有加,对于我来说,只要这天下有人,就永远不会让我失去了乐趣。”
对于清河公主出人意料的言语,他只能摇头苦笑。
嬴思君悠悠然地放下玉杆毛笔,清风从窗扉扑了过来翻起了那张薄纸,玉手轻轻按住。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你去跟叶统领妃将军安排一下,嬴浦死的当夜我就要妃千池带领着我的人马攻进皇城,而叶统领就守住皇宫,我就看看他们还能翻出一个什么花样来。”
“到时候恐怕要让您失望了,萧涉水已经身死,亲嬴浦的将军们怕是也来不及反应,道门一君向着您,三圣中圣女被咱们俘虏了,准神还要养伤,只剩一个龙王,看您的神情,恐怕也知道是谁了吧!”
董淮笑得越发轻松了,“所以,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拦得住您呢?”
花瓣被风卷进屋中,飘荡着落到了她的宣纸上。
“您注定是这大秦大好江山的主人,是大秦的皇帝!”
“哈哈!”
笑声冲上云霄。
一天一天过去,嬴思君也一日忙过一日,直至把所有的地方都布置周到。
只剩下两人她要小心对待了——乌有兰和傅君期。
“殿下,天晚了。”薄云跪在一旁伸手要去为她盖被子,她却突然抓住了薄云的手腕。
“你伺候我多久了?”
“殿下还未建府的时候奴婢就伺候殿下了。”
“这么久了啊……”
她抬头望着床帐。
“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性格。”
薄云缓缓低下了头,“奴婢知道。”
“我其实一直想知道,身为我身边第一女官的你究竟会被什么打动?”
薄云苍白一笑,“如今这些已经无意义了,金钱、地位、爱情以及家人的性命,能动人心志的东西太多饿了,奴婢也是人。”
嬴思君长长叹息,“若你愿意就告诉他,我知道锦和轩是他的耳目,你……退下吧……”
她缓缓松开手,仿佛松开了自己的过往。
薄云端正跪好,恭恭敬敬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奴婢希望殿下心中所愿,皆可成真,从此与殿下不复相见。”
“嗯。”
薄云小步倒退了出去,缓缓关上了门,就像是退出了她的记忆,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烛泪缓缓流下……
“轰隆隆”的雷声突然将她惊醒,紧接着便是大雨敲打窗棱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嬴思君头痛地抵着额头,眼角突然扫过床边的一个人影。
“谁!”
“姑姑,是我……是侄儿流光。”
“流光?”嬴思君戒备地坐起,手指不动声色地探到枕头下面。
“是,侄儿好想姑姑便来看看。”
“如今不是已经看到了,为何不走?”
嬴浦一身珍珠白的长衫,是当年她最喜欢他穿的哪一件。
他的眼中流露着可怜的神色,“可是,外面正下着雨,还……还打着雷,我想跟姑姑一起睡。”
嬴思君失笑道:“你多少年之前就不害怕打雷了,如今却又在我这里惺惺作态。”
他恍若没有听到她的回答,只是双手抱着肩,不断颤抖着。
“姑姑,侄儿好冷,侄儿好孤单……”说着,他便自顾自地爬上了她的床。
“给我下去!”她冷着脸厉声道,伸手要去阻拦他,却发现手脚没有了一丝力气。
“这……这……”她惊诧地瞪大了双眼。
“姑姑,不要赶开流光,流光一定会乖乖的,都听姑姑的。”他像是只猫一样灵巧地钻进她的被子里,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脸颊不断磨蹭着她柔软馨香的被子。
“你到底是为了何事而来。”
嬴浦闭着眼睛,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喃喃道:“我是为了姑姑来的。”
“为我?你不怨我,不恨我?”
“曾经是怨过,也恨过,可我发现姑姑并不在意我如何对待你,我对你好也罢,不好也罢,你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皱起了眉,却听嬴浦继续絮叨着:“想做英雄了,就杀千万人,将我带上帝位;想做皇帝里,就谋划万千,把我给一脚踢下来,可是,姑姑做了这么多,何曾问一句我愿不愿意……我愿不愿意当这皇帝,我愿不愿意直接将皇位送给姑姑……”
“废话!”
她怒斥一声,嬴浦却笑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姑姑一样,把情当作毒药、利刃,总会有人看待它比所有都重,总会有人不爱江山爱美人。”
嬴思君嘲笑道:“可那个人绝不是你。”
他睁开眼睛,认真、诚挚地望着她,他的眼中仿佛也下了一场雨,阴郁着,湿漉漉的,不见阳光,破碎如涟漪。
“我想送给姑姑一件礼物。”他挣扎地爬起来轻轻碰了碰被她挂在床顶的小玉瓶,整个人陡然像是水中倒影一般随着水波一晃,潋滟融化开,钻入了那个小玉瓶中。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小瓶,使劲儿闭了闭眼睛,又挣扎地睁开。
人躺在床上,湖纱帘帐微微晃荡,雨水声传入耳边。
“原来是梦啊……”
嬴思君侧了侧身子,手指却不小心碰到嬴浦适才躺过的地方,湿漉漉的一片,似乎被雨水给打湿了一样。
她一把攥住那床褥,狠狠地拉开了床幔。
雨声依旧,她的心却跳的越发剧烈,似乎有什么在不断接近。
烛火影影绰绰,从紧闭的窗扉缝隙里,鲜血就像是千里来系的红线,从缝隙里慢慢渗入,又从窗边流淌下,蜿蜒着,蛇一般地朝她爬来,刺目的红色濡湿了一路。
那血液爬上了她的床铺,绽放在褥子上,攀援着床幔渐渐接近那个小玉瓶,从开口处渗入进去。
她晃动的眼波似要承受不住,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
“姑姑,流光还你以魂魄、精血,以报答姑姑恩情,既然姑姑的恋心及一魄封印在此,侄儿便生生世世守着这恋心、一魄,惟愿姑姑转生千载,终有一世能重新取回这恋心……”
他的声音随着入夜的风一同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