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嬴浦沉默了下来,转换了一个话题道:“你是真要朕给你和萧涉水赐婚?”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嬴浦微微颔首,目光穿透初夏的时光,蔓延至远方。
“可是姑姑是难以得到幸福的。”
嬴思君嘲讽地笑了,好像在嘲笑说出这番话的嬴浦依旧跟以前一样幼稚。
若是当年,他只会羞怯地红了脸;而今,他却神情不变,手指毫不在意地弹了弹那枚玉玺。
“唉——”终于,他像是承受不住了,仰面而倒,斜倚在椅背上,如雪山崩塌,白玉落地。
嬴浦呆呆地望着头顶处的精雕祥云纹的横梁,木然道:“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嬴思君在心底嗤笑一声,自己做事从未后悔过,无论结果如何都是自己的选择,都承受得起。
见她心如磐石无转移,嬴浦只能收拢起脸上的表情,淡淡道:“既然姑姑都来求朕了,朕一定满足……朕下恩旨,你去跟国师求个吉日吧!”
求吉日不就是在拖延?
嬴思君莞尔一笑,“我又从来没有信过那个,何需找国师定吉日。”
“姑姑呀姑姑,你没看到并不代表不存在,道门之大能,你实在是不知道。”
你设计弄死我,要以为我是你找人假冒的洗掉我的记忆都是道门所作所为,可这些也并非人力不可为,就像那个所谓的灵犀真人自己的老师,也不过是用香气加以暗示造成的幻境。
嬴思君任由他说,自己心中所想却从来无所动摇,嬴浦费了一番唇舌却见她依然故我,轻轻拍了拍扶手,看着她不语。
“陛下太为我操心了,陛下宠信道门之人跟我不信道门可并行不悖。”
她说的是一本正经,嬴浦却忽然笑了起来,这笑出乎了嬴思君的意料。
“其实呀……”他调皮地朝她眨眨眼睛,就像是他还是当年那个青葱少年一样,“朕也不信!”
嬴思君心里一松,摇头失笑道:“这我早就知道。”
你我有血缘,更有许多相同之处。
嬴浦张开双臂,眼睛亮闪闪,笑道:“可朕却可以跟他们和睦相处,甚至装出相信他们的样子,他们也不断地支持朕。”
她还是摇头,“这只是暂时的,你没见到高门贵族简直成了他们道门的牵丝木偶,你控制的只是社稷,而他们控制的却是思想,你只会步步沦陷,也成为他们掌中的工具。”
这么多年来,这般诚恳的话他是很久都没有听过了,时间给与的隔膜为何这般残酷。
嬴浦抿着唇,眼中漾满了笑意,阳光悄悄爬上了他的眉宇。
“说起来这道门最近又有一件稀罕事,说是道门出了一个神女,有救世之能,百姓纷纷跪拜,望族也在追捧。”他懒洋洋地笑了一下,“可真是装神弄鬼,蛊惑民心。”
嬴思君思量着,却不答话。
他突然耸着肩膀咳嗽了几声,摆摆手道:“你先退下吧,我会安排好你的婚事的。”
嬴思君脚步一顿,笑着道:“好啊……那就有劳陛下了。”说罢,便提着裙角退下了。
刚走到门外,蓦然觉得身边有个人影,一转头就见国师凝虚站在一旁,唬了嬴思君一条。
她勉强菜找回自己的笑容,轻咳了一声,“不知道国师在这里做什么?”
“我再等公主殿下您。”
她压着裙角,淡淡微笑,怀疑地挑挑眉。
“让我送殿下吧!”
即便他想做什么,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嬴思君盈盈而立,碰了碰自己的云鬓,矜持地点了点头。
刚顺着河岸走近御花园里,凝虚就开口道:“萧涉水时日无多。”
“是吗?”
他看着她的神色,又道:“陛下也时日无多。”
“哦?我看可不像。”
凝虚的神情格外的冷淡,宁可盯着虚空也不去看她,最后越发冷漠道:“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殿下如此冷心冷情,岂不怕终究会伤人伤己?”
嬴思君突然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凝虚不明所以,眉心皱起。
“我有说什么令人发笑的事情了吗?”他捏紧拂尘柄道。
她妩媚地扫了一下头发,笑眯眯地想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却被凝虚一个闪身躲开了,嬴思君不怎么在意地挥了挥手。
“要知道如果国师想要指责别人,那首先要自己立身须正啊!”
凝虚冷漠地盯着她,嬴思君却笑靥如花。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却并没有回头,凝虚意味深长道:“你说的对,只是如果你想要对圣上不利,那就别怪道门不能容你了。”
锋利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眼角挂着冰霜。
嬴思君随意把玩着肩头的青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之语,反而嘲笑道:“不知道这究竟是你的意思,还是道门的意思,就我所知,你虽然贵为国师,可是在道门仅仅如此而已罢了。”
他的每一寸神态好像都凝结成了冰,手指向前伸出,淡淡清幽的香气自他袖间传出,嬴思君却立刻退后好几步,用袖子捂住鼻子,眼中带着明晃晃的嘲意。
凝虚眉头深深皱起。
等到退出安全距离,嬴思君才放下了袖子,笑道:“一种把戏可一可二,却不能再三再四,国师莫不是以为我真的不明白你们道门骗人的把戏吗?”
她说的挑衅,眼神不屑,却认真地盯着他每一个动作,对于这些道门的人再小心都是不为过的。
“你果真是清河公主。”他退后一步,冷清的目光中混入一道暗沉。
“难不成还会有假?”嬴思君扬了扬眉毛,凝虚却缓缓摇了摇头,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转身走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她忍不住冷笑一声,没有药物、熏香的辅助也做不出华丽的离场了吧?果然都是骗人的。
“清河公主殿下。”一道冰泉冷涩的声音正从背后袭来。
早已知后面有人的嬴思君并未惊讶,反而从从容容地收拾了一下袖子,才缓缓转过身,淡淡点头,“皇后娘娘。”
嬴浦的正妻董皇后多年来一直沉迷道教,对后宫诸事一向冷淡,反倒让荀夫人拔了头筹,在宫内横行。
可现在荀夫人正陪在她身边,亲亲热热的,好像两人从未有过矛盾一样,只是荀夫人投注来的目光,依然是恨不得咬死嬴思君的。
嬴思君失笑地摇了摇头,即便她如何不善,自己也没有心情去对付她了,毕竟两人的眼界不同,战场也不同,你只拘泥于这小小后宫,而我放眼的则是整个天下。
当初没有追究你推我入水的事情,不过是对荀家、对荀有光怀着微末一点愧疚罢了。
“公主在笑什么?可是在笑皇后娘娘!”荀夫人瞪着她,尖锐道。
嬴思君还未讲话,董皇后就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语气轻柔道:“妹妹你太紧张了……”
那双虽然冷淡却不惹人嫌的眸子对准嬴思君,带着些许暖意,“公主是来找陛下商量事情的吧?”
嬴思君坦然点头,“没错,我想让皇上下旨赐婚。”
话一出口,董皇后跟荀夫人都是一惊,荀夫人流露出的憎恨是越发的明显,可奇怪的是居然连董皇后也闪过一丝晦涩,眼神带着痛苦和谴责。
嬴思君皱皱眉,心里猜测难道董皇后是那种仅凭自己一个行动,就能猜出自己所有意图的人吗?
荀夫人横眉立眼,正要开口,却被董皇后拉扯住了,她抬起头,欲言又止地望着嬴思君,艰难地开口。
☆、寻找
“殿下。”
“殿下……”
“殿下!”
嬴思君皱着眉穿过一群莺莺燕燕的婢女,理都不理她们的请安,周身气势格外冰冷,一帮子美婢穿着单薄的夏衣忍不住瑟瑟发抖。
门口竹帘被卷起,乌有兰单手擎着,笑眯眯地看着她。
“这是怎么了?”
嬴思君淡淡扫了他一眼,负着头,从他身边走过。
乌有兰无奈地摇着头跟了上去。
一进屋子,她便歪倒在踏上,乌有兰半跪在她脚边替她脱鞋,她清清淡淡地看着他。
“你不必做这些。”
他将她的腿往怀里搂了搂,笑吟吟道:“这是我的意愿,我希望你的一衣一履都是我为你穿上……脱下的……”
说着,他眼皮一抬,眸光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