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心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瞪着杨真。
杨真说完了,心里咯噔一跳,意识到不好:他说错话了。
“我们好好谈谈。”杨真伸手去试图拉余心。
余心站了起来。他脸上羞愤交加的神情仍在,但没有方才那么激动了。杨真见他一声不吭,转身就往房间里走,连忙也站了起来,想去拦着他。
两人平时睡在二楼,但余心直直往一楼的杂物房里走。他从里面拎出了一个背包。
杨真呆看他动作,在人经过自己面前的时候下意识抓住了余心的胳膊:“怎么回事?你早就收拾好行李了?”
余心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杨真又生气,又紧张:“回来!”
余心脱了拖鞋,从鞋柜里拿出自己的球鞋,往脚上一套就抬手去开门。
门被杨真按着,他拉不开。
“不给你丢人了。”余心咬牙道,“我走。”
杨真顾不得生气,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我说错话了,我错了。你不丢人……”
他一句话没说完,余心忽然狠狠用手肘在他腹部重重一击。杨真疼得松开了手。
余心立刻拉开门,走了出去。杨真疼得说不出话,余心打人的力气很大,角度又刁钻,他跪在地上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立刻往外跑。
余心已经走出去了,院子的大铁门正缓缓关闭。
杨真一边疼得抽气,一边快步往山下走。下山的路不止一条,他走出一段之后意识到这样不行,转身回去开车。
等他在保安那里问到是否有余心模样的人离开,余心已经下山十多分钟了。
杨真开了车在路上跑,不敢开太快,也不敢开太慢。夜里下了雨,地面湿漉漉的,反射着路灯与车灯。杨真一直把车开到了德胜街,在看到街口的围栏之后才猛地想起,这里已经拆了。
他不知道余心去了哪里,余心也不接他电话。
杨真给余彬彬打电话。余彬彬的声音很激动地传过来:“你把心哥气跑了?心哥没来我这里!我和乔乔一起住,他不会过来的!这么大的雨,杨真你他妈真够意思,你……”
“没有雨!”杨真大吼,“他这么大人了,丢不了!”
他说得很没有底气。话音刚落,便听到车窗上一片沙沙之声。
今年夏季最大的一场雨落下来了。
☆、第17章
找余心花了杨真一些时间。
但他投资的公司最近恰好出现了一些资金流的问题,分散了他许多精力。等到他终于闲下来开始认真去找余心的时候,德胜街都拆了一半。
杨真这时候才真觉得不妥。
他离开德胜街的时候,没有留任何街坊的联系方式,已经成为工地的德胜街更不可能找到任何旧人。他到居委会去找,但那里的人也同样不会告诉他别人的私人联系方式。
杨真仔细一想,他甚至不知道余心选择了新房子,但新房子到底是哪个楼盘。
他还记得余心说的那条路,开车去的时候才发现,那路上都是旧小区,根本就没有余心说的那些安置房。
他在骗自己,他那时候就在骗自己了。
杨真这时候才回过神,又是吃惊,又是懊恼。
他唯一可以联系上的,就只剩余彬彬了。
余彬彬仍旧在汽修厂工作,杨真过去找他,发现那是自己常去的店。
“你在这里做多久了?”杨真跟余彬彬套近乎,以免自己一句话没说就被赶出去。
“快两年了。”余彬彬头都没有抬。
杨真一愣:“我到德胜街之前你就在这里工作了?”
余彬彬:“怎么,不行吗?”
杨真连忙说:“不是那个意思。我一直以为你只在德胜街里……”
余彬彬没有再理他,转身跟同事说话了。
杨真呆站片刻,这时候终于察觉到这里的气氛有点古怪。
他是这个店的贵宾客户,这里的人基本都认识他,他从没遭遇过这样的冷遇。
杨真转头去找余彬彬。他来这里的目的是问出余心的下落,今天没问到,他是不会回去的。
他罕有地对余彬彬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余彬彬的工作很忙,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才离开厂里,向外走去。杨真在汽修厂的门口等他,余彬彬一见到他,脸色就不好看了。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过来问一问……”
余彬彬打断了他的话:“问这个就已经是别的意思了。我说坦白点,心哥不想见你。你们都已经分手了,你没必要在我面前演这种戏,没意义,我也不会跟心哥说的。”
“你在这里做得怎么样?”杨真十分耐心。
余彬彬头也不回,径直往前:“很好啊,你知道的,这个店挣得很多,多谢你们这些贵宾客户了。”
杨真又开口:“这也是个出路,你应该好好干。”
余彬彬笑了一声:“你对心哥可不是这么说的。别废话了行不行,有话就问,别耽误彼此时间。”
“他跟你一起住?”杨真决定不绕弯子了,单刀直入。
“不。”余彬彬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他住自己的房子。我也不知道在哪里。”
“怎么可能?”杨真立刻说。
余彬彬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他怕你找我,然后跟踪我找到他,所以不跟我一起住。”
杨真站定了:“我是说,他的房子已经拆了,不能住了。他还有什么自己的房子?你不要骗我。”
余彬彬想了想,意识到余心可能对杨真隐瞒了一些事情。
“他有自己的房子。”余彬彬说,“一年前买的,上个月刚装修好的。”
杨真一愣,再说出口的话就有点儿恶狠狠了:“他哪儿来的钱!他没拿拆迁赔偿款,还要供安置房!”
“他有钱啊。”余彬彬说。
杨真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觉得余彬彬讲的每一句都十分荒谬。
“你不知道吗?”余彬彬指着两人身后的汽修厂,“心哥是这个店的投资人。”
☆、第18章
杨真开车回了家。他熄火之后呆坐在车里,半天都没回过神。
余彬彬的话令他震惊。
在他的印象里,余心不是这样的。
他是德胜街的混混,是每天吊儿郎当靠在鸡铺门口红着脸看自己的小青年,是胡乱揍人因而坏了自己计策的小混蛋。
是那个灼热夏日,拼了命一样跑过滚烫地面的小孩子。
车里闷热极了,杨真落下车窗,风送了进来。
同时钻进来的还有柠檬的香气。
柠檬成熟了,可余心不在,他也懒得去摘。
余心骗了他,这令他愤怒。十分愤怒。火气像有形的东西一样烧灼着他的心肺,他举起手臂,在方向盘上重重砸了几下。
刺耳的声音响起,更令他感到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空旷冷清。
愤怒退却了,不甘和委屈像涨潮的浪一样升上来。
杨真在车上坐了很久。
他进了家门,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自己常去的店子,询问修车厂的总店在什么地方。
余心投资的这个修车店是连锁店,几年前才刚刚做起来的,眨眼已经在几个地方都开了分店。杨真问到了总店的地址,决定第二天就去蹲守。
好不容易等到余心,大半年已经过去了。
在这半年里,余心过得非常逍遥。不用牵挂余彬彬,也不用牵挂自己的恋爱,一个人揣着银行卡,满世界地转了几个地方。
英文说明书对着字典还能看懂一些,口语就不行了。他手机装了翻译APP,随身揣着一本简明汉英字典,这半年跑下来,居然也似模似样地把口语给捋流利了。
每天到总店来蹲守余心已经成了杨真的一个例行活动。
他本来就很少应酬,工作也不算很忙,有空就跑到店子这边来。也不敢进门去等,余彬彬用扫把赶过他几次,他就跑到修车店对面的一个茶餐厅里坐着。
有时候带着电脑,看看资料又抬起头,盯着修车店的门口观察半分钟。
有时候带着一本书,高深莫测地皱眉翻看,由于太过沉迷甚至会忘记蹲守这件事。
茶餐厅的老板和服务员都认识他,问他为什么天天都来。
杨真一脸坦然:“追债的。”
这一天下着小雨,不干不脆的,从天上飘飘摇摇落下来。
杨真讨厌这样的雨。撑伞有些夸张,可若是就这样两手空空在外头走几步,头发和眉毛都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