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穗就是这座城市里典型的都市女孩,出生优良,接受着好的教育,必然会有一个稳定安逸的未来,然后嫁一个与她相当的男人,就和她此时对面的男生一样。
林沉年的记忆力向来很好,所以他对只见过一面的秦欧仍旧记忆犹新。那是一个绝对养尊处优的男生,他的生活应该也和他的笑一样,连角落里都是被阳光覆盖的。
林沉年看到两人虽然隔着桌子,但是靠得很近,两个脑袋几乎是凑在一块。秦欧的手搭在石穗的手腕上,像是在说着什么有趣的话,笑得很开心。
如果只是作为一名路人,林沉年不得不承认,窗边的这对年轻男女,看起来是如此和谐登对。
他忽然想到自己,十五岁多入狱,十八岁前夕重获自由,最青春懵懂的年龄,都是在少管所度过。
爱情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在他将近十九年的生命里,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直到与石穗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那种陌生又难以压抑的感觉乍然而至,他才恍然惊醒,并为之骇然。
这并不是一种很好的感觉,他没有体会到书上描述的那些甜蜜忧伤。对他来说,更多的是惶恐是不安甚至是羞耻。
尤其是看到石穗与秦欧在一起的画面,林沉年就越觉得难过。
他到底在想什么?她对他那么好,为什么他要有这些不应该的想法?
林沉年对自己说:你是一个杀人犯,坐过牢,无父无母,高中都未毕业,每个月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收入,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脑子一片空白,想哭又想自嘲地笑,所以英俊的脸,呈现出一副很奇怪的表情却不自知。
“小伙子,你没事?”路过的中年女人见状好心担忧问。
林沉年蓦地回神,昂头看到对方好奇的表情,赶紧摇摇头:“我没事。”
他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他以为自己并没有哭,却碰到一手的水迹。
中年女人见他确实像没事的样子,道:“小伙子,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遇到什么事情想开点,别跟自己过不去。”
林沉年礼貌地笑了笑:“阿姨,谢谢,我真没事。”
女人点点头,转身离去。
林沉年深呼吸了口气,又看了看对面落地窗内的人,两人已经分开隔着桌子坐好,但仍旧在谈笑风生。
他悻悻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踏上单车离去。
本来在和秦欧聊天的石穗,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转过头往窗外好奇地看了看。
“看什么呢?”秦欧问。
她的目光在下班人潮后搜寻,随口答:“我感觉刚刚小年好像在。”
“小年?”秦欧疑问。
石穗没看到林沉年的身影,回过头,笑道:“就是住我家里的那个弟弟。”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六点多了,我估计他已经快要回家,我也该回去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秦欧也是个爽快人:“行,两天后你生日,我请你吃大餐,你必须把时间空出来。”
石穗笑:“这么好的事情,我就算真有事也得空出来,不然多亏。”
她边说边叫来服务员结账,又让人专门把多点的一份披萨打包。
石穗回到家时,林沉年已经回来,正坐在餐桌前拿着一个白馒头,默默地啃。
石穗走过去笑道:“我就知道你自己一个人吃晚饭就会这些东西。”说着,举起手中的披萨盒子,“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必胜客的披萨你爱吃吗?”
林沉年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她手中的盒子,想起之前自己看到的一幕,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谢谢石穗姐,我从来没吃过。”
石穗笑了笑将披萨放在他面前,却见他痴痴愣愣的无动于衷,脸色也苍白地不同寻常,皱皱眉问:“小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林沉年将手里的馒头放下:“这几天守夜没睡好,白天又在上班,有点累。”
岂止是有点累,石穗见他黑眼圈快赶上国宝,拍拍他的肩:“熬夜伤身体,况且你白天还要干活。我看你吃了东西就早点睡,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买点排骨给你煲汤补一补。”
石穗几乎已经忘了他不在的这两天,自己生出的那些纠结。等再见到他,除了安心就是高兴。这些不自觉的关心,早已与当初对他那种同情的关照大不相同。
林沉年低下头:“不用了,我没事的。”
他其实还想说一句,你不用对我那么好,但余光撇到她放在自己肩膀的手,却怎么都舍不得说出口。
☆、第29章 闹别扭
也许是好好睡了一觉的缘故,隔日早上林沉年气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石穗还是决定给他煲汤补补身体。
她其实也想他这么劳累,最好请假多休息两日,但对于一个学心理学的学生来说,石穗明白,对于林沉年来说,这种所谓的苦难,对他早不再话下。
所以,她就只能对他做一点力所能及又自然而然的事情。
石穗平日连饭都很少做,炖汤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就是个传说。好在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一早去市场买了瓦罐和食材。
这种头一回为别人做吃的感觉,让她有点兴奋,她没有去深究是不是只是因为林沉年。
她按着食谱上的方法,在厨房捣鼓了一下午,到林沉年下班回来的时候,她的一瓦罐汤,正好出炉。
也来不及自己尝试,听到开门的声音,她赶紧盛了一碗端出去。
“小年,我给你煲了汤,你尝尝味道行不行?”
林沉年愣了下,循声走到餐厅,看到她将汤碗放在桌上,大约是被烫到,有点孩子气地吹了吹手指头。
林沉年觉得自己的鼻子像是被谁揪了一把般,酸酸涩涩地半响说不出话来。
石穗见他木愣愣地没有动,催促道:“快试试啊!”
“哦。”林沉年应了一声,走过去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后又是半响没动作。
不知为何,石穗看着他竟然莫名有些紧张,小心翼翼问:“怎么样?”
林沉年瓮声瓮气道:“很好喝。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真的吗?我也去试试。”石穗兴奋地睁了睁眼,转身去厨房为自己盛了碗。
她走出来兴冲冲吹了吹,喝了一口,却皱了皱眉:“好喝吗?怎么感觉都没什么味道!”说完,抬头笑着看向林沉年,“我就知道你没实话实话。”
林沉年微微低头,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低低道:“是很好喝。”
石穗也不和他争辩,笑了笑道:“管它好不好喝,反正有营养就行,你多喝点,电饭锅里有馒头,晚上做主食。”
林沉年从善如流将一罐子汤喝得干干净净,然后老老实实去刷碗。石穗随便吃了点当做晚餐,待他进厨房的时候,自己去客厅沙发上坐下,准备看新闻。
她去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时,手碰到几张散乱的纸张,大约是林沉年刚刚放上去的。她和着遥控器随手拿起来一看,然后脸色立刻就变得不太好了。
原来是几张房屋出租的小广告。
等林沉年出来,她沉着脸扬了扬手中的纸:“小年,我不是说过让你不用想着搬出去吗?你怎么又在找房子?”
林沉年面色僵了僵,走上前:“我总不能一直这么打扰你?你已经帮了我太多。”
因为他知道,自己欠她越多,他与她之间的地位就会越不平等。但他说不出口这真实的原因。
石穗不知为何自己会这么生气。他们本来就毫无关系,他搬出去自力更生,再正常不过。但看到林沉年这么急于离开,与自己划清界限,就非常不舒服。
他就真的只当自己是一个收留他的恩人么?
她将广告单扔在茶几上,冷冷道:“既然你不愿住在这里,那就随便你吧。”
说完,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林沉年心思敏感,自然看出她在生气,赶紧追上去敲了敲门,见里面没回应,想了想干脆推门而入。
石穗向内侧身躺在床上,完全是一副在跟人怄气的样子。
虽然她觉得自己跟林沉年怄气实在是件荒谬可笑的事,但就是忍不住想要生气。
林沉年走到她身后低声唤道:“石穗姐。”
石穗不理会。
他又道:“其实我没有想搬走,就是看看而已。”顿了顿,才继续,“我怕一直住在这里给你添麻烦,不过你要是不觉得麻烦的话,我就不想着搬走了,一直住在这里,直到你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