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我。”沉默良久,房泽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口。
站在他面前一直用压抑而热烈的眼神紧盯他的季满听到这句话后,移开了目光,但没有应答。
等不到答案的房泽又说了一遍:“还给我。”
“小房子……”
“别他妈这样叫我。”房泽终于没能压住自己的烦躁,“你都结婚了还戴着它干什么,还给我!”
季满摩挲着耳垂上的耳钉,房间里只有房泽愤怒的喘息声,此外一片安静。
直视着房泽的双眼,季满低声说:“已经拿不下来了。”
“还、给、我!”
展骏有些心惊。房泽固执起来也是挺可怕的。他猜季满的那颗耳钉应该是两人之间的某种见证,之前季满的头发一直盖着,他从未注意到那颗耳钉,现在听起来应该是一直戴着的。
“硬扯掉会疼。”季满始终柔和地和房泽对答,没有气恼也不着急,仿佛对着自己耍赖又任性的情人,有一点宠溺的意味。
房泽愣了愣。他伸出的手掌横在两人之间,手掌上空荡荡的,而季满说出“会疼”的时候他差点就不忍心了。
他回头看了看展骏。展骏靠在窗边似是关注着他这里的进展,又好像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红蜻蜓上。房泽看着自己找来的分手师,决绝的力气又一分分充满了身体。
不靠别人,他要自己解决。
手又往前递了一分,他一字字说:“你疼不疼,和我无关。还给我。”
展骏从两人简单而短促的对话中敏感地察觉到房泽和以往的不同。季满有些诧异,凝视着房泽好久一会,才慢慢用拇指和食指抠下了那颗耳钉。正如他所说,耳钉已经在耳洞里呆了太长时间,季满取下的方式又毫不温柔,甚至带着几分粗暴的自暴自弃:于是果然出血了。
血丝从耳洞溢出来,并不多,只是耳垂上多了几道鲜艳的红痕,很快就会干涸。
房泽显然受到了惊吓,在季满将耳钉放入他手心的时候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季满强硬地攥住了他的手,把带血的耳钉紧紧压在他手心里,再把他伸展开的手指握成拳。他双手紧握着房泽颤抖的手,没再说一句话,凝望房泽的眼神里充满了展骏心惊肉跳的复杂情感。
展骏差一点就觉得,如果此时此刻房泽突然心软说“我原谅你”,他也绝对不会惊讶。
但房泽始终没有。他急促地喘气,坚决地抽离了自己的手,低下头没再看季满一眼,走出了房间。展骏忙跟在他身后离开,临了还跟季满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但季满根本没注意他,只是愣愣站在原地。
房泽经过福熙山庄那个静谧的内湖时,在树下站了一会儿,扬手把耳钉扔进了湖中。
受惊的天鹅扑腾了一会又安静下来。展骏匆匆而过,他好像看到一缕细微的血丝从湖水里晃荡到了湖面,但又不能确定。
房泽把兰博基尼启动的时候,山庄的宅子那头传来了兴奋的欢呼声。展骏低头看了看刚刚进来的时候在山庄门口拿到的流程安排,此时季满和他的未婚妻应该牵着手走到众人面前了。
他瞥了房泽一眼,房泽十分平静,只是车子在离开山庄之后,在山路上越开越快。展骏胆战心惊,好在房泽在接近山脚的时候把速度减慢,他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失恋的人好可怕嘤嘤嘤。展骏恨不得立刻掏手机跟温珈言发微信求抚慰。
车里安静得诡异,展骏伸手开了广播,浑厚深情的男歌手在唱一首听起来就不怎么快乐的歌。失恋的时候怎么能听这种歌,展骏忙换台。房泽在驾驶座上幽幽地说:“我要听张智霖。”
“哦……张智霖在哪个台?”
“就刚刚那个。”
展骏:“……”
他调了回去。
车窗玻璃上噼噼啪啪砸开了水滴,雨下得十分突然,而且很快就成了倾盆之势。山上除了福熙山庄还有一个公园,下山的路不出所料果然堵了很长的车龙,房泽停了车,默默无声地听歌。
“……我赠你体温,你赠我兴奋……”
房泽喃喃地跟着唱,突然转头对房泽说:“这首歌挺狠的。”
还能听这歌,你对自己也挺狠的。展骏顺着他的话点头。
“……那颗耳钉是夜市上的地摊货,两块钱一对,说是银耳钉。我和季满当然知道不可能,但是那个卖烧烤的人没散钱找给我们,还差两块,就从他老婆的摊位上给我拿了一对耳钉。那次是我们和班上几个同学一起去夜市吃夜宵,我把他当做跟季满的第一次约会。”房泽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方向盘,盯着外面铺天盖地的雨帘说,“那个时候我才刚喜欢上他,其实也不是很熟。我说这个我用不上,季满说拿着嘛送给你女朋友,我说我没有但是他不信。后来我有点生气就离开了,当时我不知道他把那副耳钉也揣走了。”
过了很久,脱离了高考压力的房泽扭扭捏捏地跟季满告白的时候,换来了令他惊喜的回答。私下见面的第二次,季满得意洋洋地朝他亮出耳上的耳钉,但房泽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季满说这是房泽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然后把当时的对话复述给房泽听,拿着剩下的一颗要房泽戴上。房泽试过戴,但无奈家教太严格,被房文斌发现了就是不得了的事情,最后只把那颗廉价的黑色玻璃耳钉藏了起来。他很喜欢亲季满戴耳钉的位置,情动时皮肤滚烫但金属冰凉,他甚至觉得自己能舔舐到某种奇特的、仅属于季满的味道。
他没想到季满一直戴着,还想戴着它和另一个女人订婚。
雨越来越大,黑沉沉的天空里间或翻出几道电光。
房泽叙述得非常平静,刚刚面对季满时的激动和要求听悲伤情歌时的疲倦都已经消失了。展骏鼓励地捏捏他脸颊,想从他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些活泼的表情。
“他跟那女的在一起我很早就知道了。虽然心里想过他肯定有不得已和苦衷,但我还是没办法原谅。”房泽被他扯得嘴歪脸斜,挣扎着说,“雨好大。订婚礼是露天举行的,太好了,赶快下,越大越好,越大越好。”
“我绝对不会祝他幸福的。”他又补充道。
展骏没问他是否也将自己藏起来的那颗耳钉扔掉了。扔了很好,不扔的话他也完全可以理解。太疼了,谁都会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启新案例。
其实文文快结束了(看大纲)。新文酝酿中……
☆、42.你要跟我道歉
中秋节过后,下一个值得期待的节日自然就是国庆了。无业游民做惯了的展骏在适应了现在的工作之后,异常渴望国庆的长假。电商平台的架构已经基本完成,进入了开发阶段,技术部的人开始疯狂的加班,运营经理们也不得轻松,一贯标榜自己是加班狂人的丛飞白也在午间聚餐时打起了呵欠。
“好吧,国庆长假绝对不加班,万一真要加班的话工资翻十倍,我来出。”面对丛飞白的承诺,几乎所有人都不为所动,继续沉浸在和旁人的热烈讨论中。丛飞白见没人理他,悄悄溜走去买单了。展骏等几个新来的人问其余的人为什么大家对十倍工资表现得那般清高孤傲,那人从眼角抠下一块干了的眼屎,哑着喉咙说:“丛哥说的话虽然算数,但是长假加班的话太凄凉了。你们没经历过,唉,整个大厦就运营和技术的宅男在干活,说起来都想哭。”
提及这个话题,几位仍旧单身的男人就坐到了一起,把像展骏这种已经恋爱了的人和其余有妻有子的抛在一边,商量起国庆期间怎么去泡妹子。
温珈言几日前就按时回了家,带回来一堆土产,把冰箱塞得很满。展骏想到今晚温珈言说要给自己做特色菜,回办公室的一路上心情都很好,脸带微笑。这个好心情甚至在接到展韦的电话的瞬间也没有被打破。
“哥。”展韦清脆地喊了一声。
“嗯。”展骏应了,“什么事。”
他的单刀直入让展韦略略一愣,好一会才想起给他哥道歉。上次的事情展骏已经看开了。展韦已经是个成年人,他做出的选择自己没办法左右,而且如果自己想去左右,只能让自己不爽而已,对展韦并没有太大的影响。说心里不酸不凉是不可能的,但展韦很明白:谁都会独立,他只希望展韦以后不要再让自己给他擦屁股,学会自己做出选择之后,还得学会自己承担选择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