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瓶黑水是什么?还有匕首?”石丰艺无法理解,“为什么把猫也带上?”
“我是天师,总要带点辟邪的东西在身上。”方易说,“废柴……废柴是神兽。”
石丰艺:“呵呵。”
临出门前方易叮嘱他不要离开。“家里有叶寒平时放的禁咒,那些东西进不来的,你注意就好。”
“行行行。”石丰艺说,“我可以吃柜子里那包没拆的开心果吗?看好久了。”
方易:“是叶天师的,你敢你就吃。”
石丰艺:“那算了。有什么零食是你的吗?我吃吃。”
方易:“……”
从家里出发到西区派出所不算远,方易一路慢吞吞走过去,更像在散步。废柴跟在他身边,很乖地慢慢走,路遇野猫给它抛媚眼也视而不见。
虽然章子晗的死和詹羽有关系,但方易不可能轻易就将对詹羽的情感上升到“恨”的程度。他其实是害怕。
回头想想,詹羽一直在不停地试探自己,尤其在方易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家地址的时候,詹羽说的是“我曾给你家寄过年货”。
明明相识多年,却以这种说法来解释:方易在知道詹羽和自己竟然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时,立刻明白了——詹羽早就知道这个身体里的灵魂不是原来的方易。
这令他恐慌,但最初的恐慌过去之后,又隐约地有种轻松感。
“喵?”废柴突然停下,抬头看着身边一栋楼的楼顶。
方易顺着它眼神看去,楼顶没有灯,在夜里一片黑沉沉。
“怎么——咦?”方易猛地捂住了耳朵。
熟悉的飞虫振翅声在耳边响起,嗡嗡嗡,嗡嗡嗡。
废柴身上的毛又立了起来,它窜到方易肩上趴着,口里呼哧呼哧喘气。
方易把废柴抓在怀里,跑进那栋楼。
通往楼顶的门开着,虫子振翅声越来越大。方易从一楼跑到六楼,听到各户人家中电视机和说话的声音,在楼道里低低回响。
月光里站着一个高挑的青年。他右臂肿胀得异常可怕,双腿勉力支撑着自己站立,胸口起伏,满脸是汗。半空中的飞虫数量巨大,形成一片低矮的灰云,笼罩在青年的头顶。
下一瞬,虫群突然震动四散,随即纷纷扑向青年畸形的右臂。方易只觉得浑身汗毛竖起,他甚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狠狠咽下一口唾沫。想到自己不能逃避,面前的是容英海的儿子,他又艰难地睁开了眼。
虫子已经钻入容晖的手臂。它们数量多,且速度快,青年很快支撑不住,单膝跪倒了地上,虫群仍飞舞着,钻入他的右臂,令手臂越来越粗。随着密密麻麻的飞虫被青年的身体吸收,数量终于一点点减少,但青年已经坐倒在地,颤抖不停,肿胀丑陋的右臂令他看上去仿似一个人形的怪物。
“容晖,能站起来吗?”方易忙跑过去,但不知能否搀扶他。
“先别碰我……”容晖浑身是汗,还在发抖,“等等,等一会……数量太多了,不好受。”
方易蹲在他面前默默看了他良久。废柴也依到他身边,抬头盯着面前容貌可怕的青年。
“你吸收了这些虫子?”方易问。
第32章 【精修】虫巢(6)
容晖抓起一旁地上的外套披在身上,盖住自己的右臂,沉默许久才艰难站起。
“应该叫做销毁。”容晖的声音很虚,额上冷汗涔涔,“它们进入我的身体之后,会被身体吸收,化作维持我行动的能量。你能看出我是什么东西吧?”
方易犹豫了一会。“那天在学校里见到你的时候,你明明只是个虚像,没有实体,为什么我现在能碰到你?”
容晖看着他,眼里有温和的笑意:“是吗,我还以为不止一个人能分辨。我是实体化的灵,我虚弱的时候,比如现在,你是有可能触碰到我的,普通的人类也可能会看到我。其余的时间我能维持自己的虚像,就像你那日看到的那样。”
容晖看着方易问了句:害怕吗?
方易忙摇头。他不可能怕容晖,就算容晖是恶灵,他也无法做到像看待祝正义这一类的恶灵那样,审度着该怎样把他剿灭。事实上一想到曾经容晖的模样和他的生活,方易还会感到难受和痛苦。正直的人为何无法拥有平静的人生,他有时候会憎厌世间这类无逻辑的生活规则。
他看不出容晖相不相信他的话。青年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废柴昂着头盯着青年,姿态和神情都没有敌意。
“关于我的其他事情,我无法跟你说更多。”容晖道,“但不管怎样都要谢谢你。虽然我刚刚并不需要帮助。”
“你怎么会实体化?难道你曾经是恶灵吗?”方易不解,“但你身上没有任何恶意,一点都没有。这不可能的。”
叶天师在对方易科普简单的灭灵师常识时提过,实体化的恶灵身上本身的恶意是不可能消去的。恶意产生,核生成,然后随着恶意的积累和增加,核也不断变得坚硬: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
但无论靠容晖多近,狗牙都没有任何关于恶意值的提示。方易被这个特殊的情况弄糊涂了。
“曾经是。”容晖缓慢走向天台的门口,“现在……应该不是了。”
方易和废柴跟了上去:“恶意可以被消除?怎么消除?消除之后还能实体化?”
容晖转头盯着他:“我不能再说了。你和我所处的不是同一个世界,知道太多这样的事情对你是没有好处的。你能看到我,说明你有视灵的能力,但你看上去并不像一个灭灵师。不要太靠近我,这对你来说很危险。刚刚也看到了,我的对手是肮脏恶心的东西。”
方易认真道:“我是缚灵师。或者说,我有缚灵的能力。”
容晖眼里出现了一丝嘲弄的表情:“你有能力,你懂得使用吗?如果你真的是缚灵师,在刚刚那种情况下不可能直接向我冲过来,而是先稳固自己的灵魂。”
方易无言以对。
下楼的时候容晖已经能站稳了。他隐去了自己的实体,慢慢往下走。
电视节目和人们在家中聊天的声音从门缝里渗出来。容晖走了几层,突然说:“有点想回家。”
“不能回吗?”方易问,“容老师家里的虫子,是你销毁的吧?”
“之后就回不去了。”容晖整整披在身上的外套,“我妈的朋友给她送了尊佛像,说保家宅平安,我进不了门。”
两人穿过楼道,走到了街上。正是夜里最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烧烤的香气和烟气在空气里萦绕。容晖回头说了再会。方易知道只要他还在这一带活动,应该还是能再见的。容晖似乎知道虫子的源头和解决办法,但他显然不信任方易。
“嗯,我没事,谢谢你。”方易把在他脚边蹭来蹭去试图安慰他的废柴抱起来,扔到了肩上,“等叶寒回来再说吧。先去赴约。”
时间不多了,他肩扛一猫,往西区派出所狂奔。
詹羽和同事出警回来,看到方易和猫在派出所大院里的长椅上等他。
他匆匆扬手,先进值班室处理工作事务了。
“詹羽,你和刘队上次处理的自杀未遂事件,是叫陈国强吗?住中山路46号的?”
“是,怎么了?”
方易坐的长椅就在派出所办公楼旁边的树下,一楼值班室里传出来的谈话声十分清晰。
“他老婆又打电话来了,说又要闹自杀。”
“这个月第四次了!”詹羽的声音哭笑不得,“又是跟老婆吵架要自杀吗?”
“你和小张去处理一下。他老婆说陈国强就听詹sir的话。”
“我报告还没写完……”
方易眨眨眼,心想这么忙么?然后看着詹羽跑了出来,和刚刚与他一起回来的同事又匆忙开车出门了。他还跟方易打了个招呼:“再等等,今天事情比较多。”
方易点点头。
看着詹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工作,和同事谈笑,方易觉得违和感实在太强烈了。但仔细一想,就他目前对詹羽的了解来看,除了不死,詹羽和他、和其他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不同。
派出所的宣传栏上贴着不少资料,无聊的方易走过去打发时间。詹羽正经微笑的照片贴在当中,年轻又带着一点稚气的面孔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他的名字下方还有两行标注:曾获一次集体三等功和一次个人二等功。